《心理禁区》姜子牙的牙

21、最后的展台

　　世纪天穹艺术中心，如同一枚巨大的银色贝壳，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流畅的曲线，通透的玻璃幕墙，无不彰显着现代、开放与未来的主题。今天，这里将举行盛大的“未来城市之光”展览开幕式，政要、名流、企业家、艺术家、媒体记者云集，安保级别提升至最高，红毯铺地，鲜花簇拥，一片繁华景象。

　　然而，在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

　　陆凛和江屿此刻并不在艺术中心内部。他们坐在距离艺术中心两个街区外的一辆经过伪装的指挥车里。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内部布满了监控屏幕，实时显示着艺术中心各个出入口、关键通道、以及展览大厅内部由便衣警员身上隐蔽摄像头传回的画面。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和电子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气氛比昨晚在废弃礼堂时更加凝重。

　　“所有嘉宾名单、工作人员名单、布展公司资料已经过了三遍筛，没有发现明确与孙秀珍、王大勇或宋辉有直接关联的人员。”赵雷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疲惫，“重点排查了可能与‘陶匠’或‘小丑’审美或行为模式相符的参展艺术家和工作人员，暂时没有异常。”

　　“安保方面呢？”陆凛盯着屏幕上熙熙攘攘的入口。

　　“外围三层防线，内场所有通道都有我们的人，狙击点就位，防爆安检升级，连空气监测都上了。技术组正在实时监控所有通讯频段和网络流量，一旦发现可疑信号立刻屏蔽定位。”赵雷汇报，“但是陆队，人太多了，环境太复杂。如果对方混在普通嘉宾或者工作人员里……”

　　这正是最大的难题。在这样一个人流量巨大、身份混杂的公开场合，想要提前识别并阻止两个高智商犯罪者可能的行动，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他们甚至不确定“陶匠”和“小丑”究竟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江屿坐在轮椅上，面前并排放着两台电脑。一台显示着艺术中心的三维结构图，他正在模拟各种可能的袭击或干扰路径。另一台则实时分析着内场传回的音频和视频数据，利用算法筛选异常的行为模式、微表情或者对话关键词。

　　“小丑”昨晚电话里提到的“礼物”，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陶匠”可能存在的“新作品”，更是未知的阴影。

　　“江顾问，”陆凛转过头，看向江屿，“以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最可能选择什么方式？直接暴力袭击？投毒？还是……某种更符合他们‘风格’的方式？”

　　江屿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陶匠’追求控制与‘塑造’，他的‘作品’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标记和仪式感，需要时间准备和特定的环境。在这种公开、流动的场合进行复杂的‘塑造’行动，难度极大，不符合他之前的模式。我更倾向于，如果他真的会来，目标可能更‘具体’——比如某个特定人物，或者某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展品。他的行动会更隐蔽，更像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

　　他顿了顿，切换了屏幕，调出“小丑”的行为分析模型：“而‘小丑’……他需要观众，需要戏剧性，需要引发大规模恐慌和混乱。他的‘礼物’更可能是某种能瞬间引爆全场、造成视觉和心理双重冲击的事件。可能是爆炸、释放毒气、大规模的电子干扰制造混乱……或者，利用现场的某种装置或表演，完成一次公开的、极具侮辱性的‘行为艺术’。”

　　陆凛的眉头锁得更紧。无论是哪种，后果都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开幕式开始的时间。艺术中心内，嘉宾们开始陆续进入主展厅。衣香鬓影，谈笑风生，与指挥车内紧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报告，发现一个可疑信号！”技术组的紧急通报突然在频道里炸响，“艺术中心内部Wi-Fi网络出现异常数据包，目标指向……中央展区的全息投影控制系统！”

　　全息投影？那是这次展览的核心科技展示之一，将在开幕式上演示未来城市的虚拟景象。

　　“立刻追踪信号源！尝试拦截！”陆凛下令。

　　“信号源在不断变换伪装，很难锁定！对方水平很高！”技术组声音急促。

　　“江屿！”陆凛看向江屿。

　　江屿已经调出了中央展区的实时画面和全息投影系统的技术资料。“全息投影可以制造极其逼真的虚拟影像和声音。如果系统被黑客入侵控制，他们可以播放任何他们想播放的东西——虚假的紧急通知，恐怖的影像，煽动性言论……甚至伪造出‘事故’现场，引发踩踏！”他的语速飞快。

　　“切断投影系统的外部网络连接！启用备用本地系统！”陆凛对着负责现场安保的指挥官吼道。

　　命令立刻被执行。然而，几秒钟后，技术组传来更坏的消息：“对方好像预判了我们的行动！在外部连接切断前，已经有一个加密数据包被植入本地系统缓存！触发机制未知！”

　　“立刻疏散中央展区人员！”陆凛当机立断。

　　但已经晚了。

　　艺术中心中央，那个巨大的、球形的全息投影装置，原本应该开始播放未来城市的绚丽画面，此刻却猛地一暗！

　　紧接着，刺眼的红光充斥了整个球形屏幕！

　　一个经过严重扭曲、如同恶魔低语般的电子合成音，通过艺术中心顶级的环绕音响系统，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最后的展览！”

　　声音响起的瞬间，现场出现了片刻的死寂，随即是轻微的骚动和困惑的低语。

　　红光中，开始浮现扭曲的影像——是废弃工厂生锈的管道、疯人院冰冷的铁窗、还有……王大勇那张在生物制剂厂“祭坛”上苍白空洞的脸！影像快速切换，夹杂着闪烁的、意义不明的符号和那个熟悉的、扭曲的笑脸涂鸦！

　　“秩序已经腐朽！光鲜的外表下是蛆虫！”那个声音继续咆哮，充满了癫狂的煽动性，“看吧！这就是你们崇拜的‘未来’！建立在疯狂和痛苦之上的海市蜃楼！”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有嘉宾惊叫起来，有人试图向出口涌去，但人群拥挤，秩序开始混乱。

　　“启动应急广播！安抚人群！找出声音来源！”陆凛在指挥车里对着麦克风怒吼，同时看向江屿，“他在哪里？！”

　　江屿紧紧盯着屏幕上混乱的画面和音频分析图谱，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声音是预录的，通过入侵的音频系统播放！他的‘表演’已经开始了！这只是序幕！他一定还有后手，真正的‘礼物’还没拆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各个监控画面，大脑像一台超频的计算机，处理着海量信息。混乱的人群，惊慌的面孔，维持秩序的保安，隐蔽处待命的便衣……还有那些艺术品，那些展台，那些灯光和音响设备……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中央展区侧翼的一个不太起眼的独立展台上。那里展示的是一件名为“无序之熵”的现代雕塑，由无数破碎的镜面和扭曲的金属构成。展台旁边，站着两个穿着灰色工作服、戴着耳机和工牌的技术人员，似乎正在检查设备。

　　但江屿注意到，其中一人的站姿，他检查设备时手指微小的习惯性动作……与他在某些极端主义行为艺术家的档案影像中看到过的，有微妙的相似。

　　而且，那件名为“无序之熵”的雕塑……破碎的镜面，扭曲的金属……这与“小丑”在废弃礼堂留下的那些符号，与他对“秩序崩塌”的执念，似乎隐隐呼应。

　　“陆队！中央展区，东侧，‘无序之熵’展台！那两个穿灰工作服的技术人员！重点注意那个稍矮一点的！”江屿的声音带着罕有的急促。

　　陆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指令传达给在现场的赵雷。

　　赵雷带着两名便衣，不动声色地朝着那个展台靠近。

　　似乎察觉到被注意，那个稍矮的“技术人员”忽然抬起头，朝着隐蔽摄像头的大致方向，极其短暂地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江屿通过高清画面，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并非惊慌，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期待着什么的光芒。

　　“小心！”江屿和陆凛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只见那个“技术人员”猛地从工作服内袋掏出一个小型控制器，狠狠按下！

　　“轰——！！！”

　　不是爆炸。

　　是声音。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极高频率噪音、次声波低频和人声痛苦哀嚎的、足以撕裂耳膜和神经的“声音炸弹”，以那个展台为中心，猛地炸开！

　　“啊——！”

　　距离最近的赵雷和两名便衣首当其冲，痛苦地捂住耳朵，踉跄后退，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小半个中央展区！玻璃制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灯光剧烈闪烁！更多的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彻底陷入混乱，推搡、踩踏开始发生！

　　“目标暴露！抓住他！”陆凛目眦欲裂，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下令，“启动紧急疏散预案！医疗队！快！”

　　现场一片大乱。便衣和保安试图冲向那个展台，但被恐慌的人群和仍在持续的、令人极度痛苦的声波严重阻碍。

　　那个“技术人员”——极有可能就是“小丑”本人或其核心同伙——在按下控制器后，并没有立刻逃跑，反而站在原地，像是在欣赏自己制造的混乱。他甚至对着最近的一个摄像头（或许是赵雷身上的），缓缓地、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然后，他才转身，如同游鱼一般，利用人群的混乱和展台复杂结构的掩护，迅速朝着展厅一个紧急疏散通道的方向窜去！

　　“他往西南紧急通道跑了！”江屿根据监控画面迅速判断，“那里通往地下停车场和后勤区域！B组！堵住他！”

　　陆凛已经抓起通讯器，亲自指挥围捕：“所有单位注意！目标男性，身穿灰色工作服，向西南紧急通道逃窜！重复，目标向西南紧急通道逃窜！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

　　一场在极度混乱中的追捕，骤然展开。

　　而江屿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小丑”逃离时，嘴角似乎勾起的一抹冰冷而得意的弧度。

　　不对劲。

　　这一切……虽然混乱，虽然造成了恐慌，但似乎……仍然不够“小丑”昨晚电话里暗示的那种“最后的狂欢”的级别。

　　他调出艺术中心的完整结构图，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西南紧急通道，以及它连接的地下停车场和后勤区。

　　那里……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展台”？

　　他想起“小丑”电话里提到的“陶匠”的“新作品”。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脊椎。

　　“陆队！”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小心！西南通道可能不是出口！可能是……另一个舞台！‘陶匠’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