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禁区》姜子牙的牙

11、暴雨将至

　　陆凛站在办公室窗前，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江屿在资料室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的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更冷的黑暗。跨国灰色产业链，搜罗培养“特定心理特质”的人，宋辉的失踪，孙秀珍可能只是“被暴露的一环”……这些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查的是独立的、扭曲的个体犯罪，却没想到可能撞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大蛛网。而江屿，那个他一度怀疑、挑衅的心理学家，竟然是带着更复杂的任务和更沉重的秘密闯入他世界的。

　　“操！”陆凛低骂一声，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窗台的铝合金边框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愤怒，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不见底的迷雾里。

　　信任？不，还谈不上。但一种基于危险直觉的、被迫的同盟感，却悄然滋生。江屿选择向他透露部分真相，无论是出于警告还是寻求有限合作，都意味着，他们现在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面对的可能是不知来自何方的风浪。

　　他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技侦科老陈。

　　“老陈，之前让你查的孙秀珍和王大勇的深层信息，所有电子档和纸质记录，全部加密，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调阅。包括……局里其他领导问起，也按规矩来。”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电话那头的老陈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明白，陆队。”

　　挂断电话，陆凛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直觉告诉他，江屿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在弄清楚那水下冰山到底有多大之前，谨慎是必要的。

　　* * *

　　与此同时，江屿在宿舍里，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封加密邮件沉思。

　　邮件来自一个匿名的、经过多次跳转的地址，内容只有简短的几行代码，需要他用特定的密钥解密。这是他与“上面”单线联系的方式之一。

　　解密后的内容让他眉心微蹙。邮件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测，宋辉失踪案与一个活跃在国际暗网下的、名为“塑造者”的隐秘组织有关。该组织擅长利用心理学和行为科学手段“塑造”和操控特定目标，服务于各种非法目的。孙秀珍的行为模式，被标记为“低阶、可弃置模板”，用于测试本土执法机构的反应速度和侦查模式。

　　“测试……”江屿轻声自语，眼神冰冷。这意味着，孙秀珍和王大勇，从始至终都只是可怜的棋子，他们的疯狂和死亡，不过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序幕。而他和陆凛，以及整个市局，都成了被观察和评估的对象。

　　邮件最后提醒他：“‘陶匠’已入境，风向变了，保持静默，等待进一步指令。”

　　“陶匠”。这是比“塑造者”更核心、更危险的代号。他的入境，意味着“测试”阶段可能结束，真正的“塑造”行动，或许即将开始。

　　江屿关掉邮件，彻底清除痕迹。他推动轮椅来到窗边，看着窗外乌云翻滚的天空。暴雨将至，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他和陆凛之间那脆弱而紧张的关系，因为突如其来的信息共享而进入了新的阶段。但这种“合作”能持续多久？当更残酷的真相和更艰难的抉择出现时，陆凛会站在哪一边？他自己，又该如何在完成任务和保护……某些意外产生的情感萌芽之间取得平衡？

　　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腿上的旧伤在阴雨天总是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过去那段充满背叛与鲜血的经历。他不能再轻易付出信任了，无论是组织，还是……那个像烈火一样的男人。

　　* * *

　　傍晚，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中。

　　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凛和少数几个还在加班整理卷宗的警员。气氛有些沉闷，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

　　江屿推着轮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是来找陆凛的。

　　陆凛抬头看到他，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有事？”

　　江屿将文件递过去：“关于王大勇母亲脑部损伤的补充医学鉴定报告。损伤特征，与某种特定的、非典型性外部撞击吻合，法医认为，有很大概率是他伤，且施力角度和方式……经过训练。”

　　陆凛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沉。王大勇的母亲，那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竟然也可能是一名受害者，而且受伤时间远在孙秀珍出现之前。这意味着，在孙秀珍之前，就已经有人对王大勇的家庭施加了影响甚至伤害。

　　这团迷雾，越来越浓了。

　　“你怎么看？”陆凛放下报告，看向江屿。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真正的咨询意味。

　　江屿沉吟片刻，道：“这或许解释了孙秀珍为何能如此轻易地掌控王大勇。她可能不是起点，而是……接替者。利用了已经存在的创伤和裂缝。”

　　“接替者……”陆凛咀嚼着这个词，联想到江屿提到的“塑造者”组织，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难道王大勇，或者他的家庭，早就被这个组织盯上了？孙秀珍只是派来接手和‘激活’他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江屿的目光投向窗外白茫茫的雨幕，“如果真是这样，那王大勇身上，或许还有我们未曾挖掘出的、对这个组织而言有价值的‘特质’。”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只有暴雨喧嚣。

　　突然，陆凛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沉寂。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医院看守王大勇的警卫打来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陆凛。

　　他立刻接起电话：“说！”

　　电话那头传来警卫急促而紧张的声音：“陆队！不好了！王大勇……王大勇他刚刚心率急剧下降，陷入深度昏迷！医生正在抢救！”

　　陆凛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情况稳定了吗？”

　　“不清楚！突然就……啊！”警卫的声音陡然变成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电话似乎掉在了地上，里面传来模糊的、“停电了！”的叫声，随即通讯中断。

　　“喂？！喂！”陆凛对着手机吼了两声，只有忙音回应。

　　办公室里的其他警员也都被惊动，站了起来。

　　陆凛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向江屿，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凛然。

　　医院，停电，王大勇突然病危……

　　这绝不是巧合！

　　“赵雷！召集人手，立刻去医院！”陆凛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办公室里响起，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甚至顾不上身后的江屿。

　　江屿看着陆凛如同旋风般冲入雨幕的背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推动轮椅跟上。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

　　王大勇是这个漩涡中目前唯一可能提供更多线索的活口。如果他死了，或者被灭口，那么刚刚露出一点端倪的线索，将再次彻底断裂。

　　而对方选择在这样一个暴雨之夜动手，嚣张，精准，更像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暴雨如注，警车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拉出模糊的光带，如同划破黑暗的伤口。

　　车后座上，陆凛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向外面混沌的世界，眼神冰冷如铁。

　　江屿坐在他旁边，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沉默地看着前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无人能窥见其底层的风暴。

　　风暴，终于不再局限于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暴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