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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这是巫蛊娃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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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得令,七手八脚却又尽量轻柔地将昏迷不醒的萧侍君从冰冷的地面抬起,安置在内室的锦榻之上。小荀子连忙扯过厚厚的锦被为他盖好,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了无生气。
皇甫玉的心随着父亲苍白的面容不断下沉。她一把将还在抹眼泪的小荀子拉到屏风后,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小荀子,你老实告诉我,阿爹这样……精神不济、食欲全无的样子,持续多久了?”
小荀子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回殿下,自从……自从那晚从王府被带回来,迁入这濯尘殿,主子就一直是这副样子。整日不言不语,对着窗口发呆,送来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几乎没动过筷子。夜里也时常惊醒,然后就睁眼到天亮……奴婢劝了无数次,主子只是摇头,什么都听不进去。”
(造孽!)
皇甫玉听得心头火起,又夹杂着阵阵酸楚。
(好好一个人,硬是被她(女皇)逼成了这副活死人的模样!这哪里是补偿迁宫?分明是杀人诛心!)
她强压下翻涌的怒意,正想再追问些细节,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
“太医到了!太医到了!”
只见太医院院判李时茂被两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侍卫几乎是半拖半架地“拽”了进来,官帽歪斜,药箱在背后颠簸作响,老脸上满是惊魂未定。显然是一路被生死时速地“请”过来的。
“殿、殿下……”李院判脚还没站稳,就看到一脸寒霜的皇甫玉,再瞥见榻上昏迷的萧侍君,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又是这位祖宗!刚捡回来的宸王殿下没事了,怎么萧侍君又倒下了?还都是在濯尘殿这风口浪尖的地方!
“李院判,不必多礼。”皇甫玉打断他欲行的礼,手指向榻上,“快看看我阿爹!他突然晕厥,此前精神萎靡,水米难进,究竟是何缘故?”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属于皇女的威压和身为人女的焦灼。
李院判不敢怠慢,连忙稳住呼吸,快步上前,在榻边坐下,三指小心翼翼地搭上萧明初露在锦被外、冰凉消瘦的手腕。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禁卫们重新布防的细碎声响。
半个时辰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皇甫玉坐立不安,几乎将手边一壶茶水饮尽,目光频频投向屏风后。李院判凝神诊脉,眉头越蹙越紧,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就在她又一次望去时,目光无意间掠过父亲露在锦被外、苍白消瘦的手腕——那里,赫然有一个淡蓝色的、展翅欲飞般的蝴蝶印记!
皇甫玉瞳孔微缩。
这个印记……她见过!在母皇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当时只当是帝王闲暇时兴起纹的图案,未曾深想。
(一样的蝴蝶?一个在开国女皇身上,一个在前朝皇子身上?这绝非巧合!)
强烈的好奇心与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李院判,我阿爹手腕上这蝴蝶印记……是何来历?是胎记,还是……”
“殿下!”李院判猛地打断她,头也不抬,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罕见的严厉,甚至抬手做了一个明确的噤声手势,“医者诊脉,最忌干扰!脉象幽微,一丝杂音便可能误判!您若还想萧侍君安然醒来,此刻便请静声!”
皇甫玉被他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慑住,立刻闭口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继续。”’心中疑窦却更深
李院判的反应,分明是知道什么,且讳莫如深。
只见李院判不再多言,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一套银针,就着炭火仔细消毒。随后,他凝神静气,银针如流星般精准刺入萧侍君的太阳穴、虎口等要穴。起初并无反应,李院判沉吟片刻,指间加力,又一枚细针稳稳定入眉心上方。
这一次,萧侍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眉头痛苦地蹙起,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李院判见状,迅速而沉稳地将银针一一取下。他起身,走到皇甫玉面前,面色依旧凝重,低声嘱咐:
“殿下,萧侍君已无性命之虞。此次急火攻心,加之连日水米未进,气血双亏,方致晕厥。稍后便会苏醒。”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
“侍君心结深重,郁气凝结,非药石可速愈。此后饮食务必精心调养,万不可再自损其身。否则……便是华佗再世,也难回天。”
说罢,他不再多留,匆匆一礼,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这气氛压抑的濯尘殿。
果不其然,太医离去不久,榻上便传来微弱的气音:“水……水……”
“主子醒了!”小荀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扑到桌边倒来温水,递到皇甫玉手中。
皇甫玉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将温热的茶盏递到他唇边:“阿爹,水来了,慢点喝。”
萧侍君就着她的手,将一盏温水饮尽,干涸的嘴唇总算有了些血色。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终定格在皇甫玉写满担忧的脸上。
“阿玉……真的是你?”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直到真切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确认不是梦境,他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长长地、带着泣音呼出一口气,将女儿的手握得更紧,贴在自己心口。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喃喃着,泪水无声滑落,“阿爹如今,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若再有事,阿爹……阿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两日,我甚至想,若你真走了,黄泉路上,阿爹定去陪你……可是现在,我竟连自行了断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苦涩地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那枚淡蓝色的蝴蝶印记,笑容凄楚而讥讽:
“呵呵……看见了吗?为了把我牢牢锁在她身边,她可是……煞费苦心啊。这东西,比任何镣铐都管用。”
皇甫玉听得心如刀绞,反手紧紧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用力摇头:“阿爹,别说傻话!我福大命大,阎王爷不敢收!您更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子养起来。您得长命百岁,将来还要看着玉儿成婚,给玉儿的孩子当外祖父呢!您要是倒下了,玉儿在这世上,就真的没依靠了。”
这番话,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照进了萧明初冰冷绝望的心底。他怔怔地望着女儿坚定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嫌弃,只有全然的依赖与不容置疑的期盼。
许久,他苍白的唇角,终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弯起了一个真实的、带着泪意的弧度。
“主子……您、您笑了!”小荀子在一旁看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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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好不容易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暖意,被门外骤然响起的粗暴喧哗毫不留情地碾碎。
“哐当!”殿门被猛地推开,一群身着制式甲胄、腰佩长刀的侍卫鱼贯而入,步履沉重,眼神冷硬,全然不顾小荀子等人的阻拦,瞬间将内室与外厅隔开,肃杀之气弥漫。
皇甫玉眼神一厉,豁然起身,挡在父亲榻前,脊背挺直如出鞘之剑,属于皇女的威仪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站住!未经通传,擅闯内宫侍君寝殿,持刀惊驾,以下犯上——你们是想造反吗?!”
她声音清亮,字字如冰珠砸地,在寂静的殿内激起回响。冲在前面的几名侍卫被她气势所慑,脚下不由一滞。
就在这时,侍卫队列整齐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两张皇甫玉此刻最不愿见到的脸,出现在光影交界处。
前面是太女皇甫玥,一身杏黄宫装,端庄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倨傲,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紧随其后的是君后,凤眸含煞,脸色阴沉,目光如毒刺般射向榻上虚弱的萧明初。
(果然……来者不善。)皇甫玉心下一沉,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呦,三妹妹也在啊。”皇甫玥率先开口,语调拖长,带着虚伪的惊讶,“倒是巧了,省得我再派人去请你。”她目光扫过室内,不等皇甫玉回应,便冷冷下令:“来人,给本宫仔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我看谁敢!”皇甫玉一步不退,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炬直视皇甫玥,“大皇姐!我阿爹重病在身,需得静养!你带着这么多人,持刀闯入,惊扰病人,究竟意欲何为?今日若不给妹妹一个合理的交代,明日朝会,妹妹定当亲赴御书房,叩请母皇圣裁,问问这后宫之中,还有没有规矩体统,问问长姐如此作为,是否合宜!”
她直接搬出女皇,以“御状”相胁,试图施加压力。
皇甫玥却嗤笑一声,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听清的音量道:
“三妹妹何必如此激动?姐姐也是无奈。方才接到可靠宫人密报,说这濯尘殿内……藏有巫蛊厌胜之物,且所咒之人,正与孤的父后有关。”
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面色瞬间惨白的萧明初和怒容满面的皇甫玉:
“巫蛊之事,关乎国本,更是宫廷大忌。孤身为储君,为后宫安宁,为父后安危计,不得不来查个清楚。这既是为了父后,也是为了……还萧侍君一个‘清白’啊。妹妹这般拦着,莫非……是心里有鬼,怕被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巫蛊?!好恶毒的栽赃!)皇甫玉心中怒焰翻腾,面上却强迫自己冷静,“大姐姐说笑了。既是有人密报,查,自然可以查。但——”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
“若是将这濯尘殿翻个底朝天,也搜不出你所说的‘巫蛊之物’……又当如何?惊扰病人、污蔑侍君、擅闯内宫之罪,大皇姐与君后,可愿承担?”
皇甫玥与她目光相接,空气中几乎迸出火花。
“若搜不出,孤与父后,自当亲自向母皇请罪陈情。”皇甫玥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不过是件小事,随即她笑容一收,语气转冷,“但看妹妹这般百般阻挠……孤看,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搜!”
最后一声令下,斩钉截铁。
侍卫们再无迟疑,如狼似虎般散开,开始粗暴地翻检殿内陈设侍卫的搜查粗暴而彻底,瓷器碎裂声、家具被挪动的刺耳摩擦声不断响起,每一响都像重锤敲在萧侍君和皇甫玉的心上。小荀子想拦,却被侍卫粗暴地推开,跌坐在地。
“找到了!”
一声高呼从内室传来,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一名侍卫从萧侍君惯用的紫檀木衣柜深处,摸出一个用素白锦缎包裹的严实物件。另一名侍卫则从雕花拔步床的暗格底板下,扯出了另一个。
包裹被当众抖开——
两个巴掌大小、制作粗糙却面目清晰的布偶娃娃赫然出现!娃娃以素绢为面,以墨笔画就五官,身上穿着象征身份的杏黄与正红碎布衣衫。更骇人的是,娃娃胸口、四肢乃至头顶,都密密麻麻扎满了细长的银针,在殿内光线照射下,泛着冰冷的、不祥的寒光。
侍卫小心翼翼地将娃娃翻转,露出后背。那里各贴着一小条黄纸,上面以朱砂赫然写着两行生辰八字——笔迹略显稚拙扭曲,却足以让所有人辨认出,那正是太女皇甫玥与君后的生辰!
“殿下!”侍卫双手捧着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娃娃,快步呈到太女面前。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个扎满银针的娃娃上。
太女皇甫玥面无表情地接过娃娃,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她只垂下眼帘,极快地、近乎漠然地瞥了一眼那熟悉的八字和密密麻麻的银针,随即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锥,直直刺向挡在榻前的皇甫玉。
“三皇妹,”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一字一顿地问道,“现在,人赃并获。这巫蛊厌胜、诅咒储君与君后的滔天大罪……你,还有你身后那位‘病重’的萧侍君,作何解释?”
栽赃!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恶毒到极点的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