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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好复杂的故事 ...

  •   皇甫玉关上那扇隔绝了复杂心绪的房门,几乎没做停留,对凌霜低声道:“走。”

      主仆二人刚转身,一道身影就如小炮弹般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面前——是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戒备的小白。

      “你!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小白气得脸都红了,手指几乎要戳到皇甫玉鼻尖,“我警告你,就算你是皇女,你要是敢欺负我家公子,我、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放肆!”凌霜眼神一寒,闪电般出手,精准地拍开小白无礼的手指,向前半步,将皇甫玉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护卫威压,“区区侍从,竟敢对宸王殿下如此无礼,可知此乃大不敬之罪?”

      出乎意料地,皇甫玉并未动怒,反而伸手轻轻按住了凌霜蓄势待发的手臂。

      她看向小白,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愠色,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清晰的欣赏与欣慰。在这深宅之中,宋鹤眠身边能有如此赤诚无畏、一心护主的人,是件幸事。

      “凌霜,无妨。”她语气平和,目光落在小白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稚嫩脸庞上,“你,跟我过来一下。我不治你冒犯之罪。”

      小白梗着脖子,一脸“看你耍什么花样”的不信任,但还是被皇甫玉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态度牵引着,走到了回廊的拐角僻静处。凌霜则守在几步开外,确保无人靠近。

      “说吧,殿下到底要干什么?”小白依旧充满警惕,双手紧张地握成拳。

      皇甫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解下了自己腰间那枚代表着宸王府主人身份的玄铁令牌。令牌做工精湛,正面浮雕着代表皇室身份的鸾鸟纹,背面是“宸”字与专属印鉴,在阳光下泛着沉凝的乌光。

      她将令牌轻轻放入小白手中,动作慎重。

      “这个,你收好。记住,不要让你家公子知道。”

      小白愣住了,低头看着掌心沉甸甸、冰凉凉的令牌,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我说,”皇甫玉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日后,在这府里,若你家公子再受了什么委屈,被人欺负了,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便拿着这块令牌,直接来宸王府找我。无需通传,无人敢拦。”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小白:

      “这块令牌,就是你的通行证,也是我的承诺。无论何时,无论何事,只要是为了你家公子,随时有效。”

      小白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不解的激动。他抬起头,困惑地问:“为、为什么?殿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公子?公子他……”

      “正因为是你家公子,所以才不能直接告诉他。”皇甫玉接过话头,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温柔和淡淡的涩意,“他那样的人……把自尊和清傲看得比什么都重。若是知道我这般暗中安排,只怕非但不会接受,反而会觉得是种施舍或怜悯,平添困扰,甚至……会更加疏远。”

      她看向宋鹤眠房间的方向,眼神柔软:

      “所以,小白,我只能拜托你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可能需要的时候,由你来替他握住这条……或许能帮到他的‘绳子’。这无关施舍,只是……我希望他至少能有一条退路,一个不必独自硬撑的选择。”

      小白怔怔地听着,心中的敌意与戒备,在这番坦诚而周密的考量面前,开始悄然融化。他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位行事看似孟浪的皇女,对公子的用心,竟细致到了连公子的骄傲都小心呵护的地步。

      他握紧了令牌,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明白了。殿下放心,我会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但……谢谢殿下。”

      “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如此护着他。”皇甫玉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那寂静的院落,转身离去,背影干脆利落。

      小白站在原地,掌心令牌的凉意渐渐被体温焐热。他忽然觉得,这高墙深院似乎没那么冰冷了,因为有一道无声的保障,已经悄然系在了公子和他身上。

      坤宁宫内,沉香袅袅,茶汤初沸。

      君后端坐于正厅主位,姿态优雅,一丝不苟地煎着今春的新茶。他面前的长案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精巧点心,从酥软的芙蓉糕到清甜的莲子羹,无一不是女皇平素偏爱的口味。每一碟皆是他亲手调制,色香形意,俱是上乘。

      方才,他已遣了最伶俐的贴身侍女,去御书房请女皇过来“品茶尝鲜”。此刻算着时辰,该是陛下驾临的时候了。

      殿外廊下,果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君后眼眸一亮,迅速放下茶匙,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无比平整的衣襟袖口,又抬手正了正发间象征正宫身份的赤金凤冠,确保自己每一处都完美无瑕,这才扬起一抹温雅得体的、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迎向殿门方向。

      “陛下,您来……”

      话音戛然而止。

      踏入殿内的,并非他期盼的那道玄色龙纹身影,而是刚刚被他派去传话的侍女,正独自一人,面色惶惶地躬身进来。

      君后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瞬间点亮的神采,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层冰冷的严肃。他挺直脊背,目光锐利地刺向那侍女:“怎么是你?陛下呢?”

      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声音发颤:“回、回君后,奴婢未曾见到陛下……陛下此刻在、在濯尘殿……萧侍君那里。奴婢刚到殿外,就被李公公拦下了,说、说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接下来的话烫嘴。

      “听到什么?”君后心下一沉,语气更厉,“说!”

      侍女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觑君后的脸色,才硬着头皮,用极低的气音继续道:“奴婢……奴婢离得远,隐约听到……濯尘殿内,似有萧侍君的哭声……还有、有茶盏摔碎在地的声响……奴婢死罪!君后恕罪!”

      “啪——!”

      话音未落,君后已猛地转身,抄起案几上那碟刚刚精心摆好、犹带温热的芙蓉糕,狠狠地朝着侍女额头砸去!

      瓷碟碎裂,糕点四溅,侍女的额角立刻红肿起来,却跪伏在地,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贱人!萧明初!你这个下贱的前朝余孽!”君后胸膛剧烈起伏,平日维持的端庄雍容荡然无存,眼中燃起妒恨交织的火焰,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尖利扭曲,“你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还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连我这坤宁宫都不屑一顾!啊?!”

      殿内所有侍从早已齐刷刷跪了一地,额头触地,颤声劝道:“君后息怒!保重凤体啊!”

      “滚!都给我滚出去!”君后指着殿门,手指都在发抖,“看见你们就心烦!滚!”

      侍从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殿外,留下满地狼藉与中央那个气得浑身发颤的君后。

      他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扫过满桌精心准备却无人问津的点心,又仿佛穿透宫墙,看到了濯尘殿内可能正在上演的“争执”或“缠绵”,心头那股邪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抬眼,阴鸷的目光锁定了跪在门边的一个心腹内侍,厉声喝道:“你!立刻去东宫,把太女给本宫叫过来!立刻!快去!”

      “是!奴才遵命!”那内侍连磕两个头,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坤宁宫恢复了寂静,却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君后站在一片狼藉中,缓缓攥紧了拳头,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场源于嫉妒与权力失衡的风暴,已在坤宁宫悄然酝酿。而太女的到来,无疑将为这池浑水,再注入一股新的、不可预测的激流。

      从宋府那方寂静的天地抽身,初冬的冷风一吹,皇甫玉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了不少。

      马车上,她靠着软垫,宋鹤眠含泪又强作疏离的眼神,小白接过令牌时郑重的点头,交替在她脑中浮现。

      (路还长着呢……)她轻轻吁了口气,将那些纷乱心绪暂且压下。

      随即,另一个更为沉重也更为温暖的牵挂浮上心头——父亲,萧侍君,萧明初。

      (对了,我醒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去看看原主的父亲了我答应过原主要替她照顾好她的家人,既然答应了就要信守承诺。)

      凌霜,”皇甫玉开口,“先不回府。转道,进宫吧。我想去看看阿爹。”

      “是,殿下。”凌霜毫不犹豫地应下,轻轻一扯缰绳,示意车夫转向。她略微放缓马速,与车窗平行,补充道:“不过殿下,萧侍君现今已不在静梧轩(冷宫)了。”

      “不在冷宫?”皇甫玉一怔,“那在何处?”

      “就在您中箭那晚,”凌霜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清,“侍君得知消息,冒险从冷宫出来,赶到了王府。当时李院判正在回禀,说您……情况凶险。侍君在殿外听见,一时情急冲了进去……正撞上陛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陛下与侍君在殿内……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属下守在门外,隐约听见侍君的哭声,还有器物碎裂的声响。之后,陛下便下了旨意,将侍君迁往濯尘殿居住,一应用度恢复旧制,但……也增派了禁卫,无旨不得出。”

      凌霜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陛下对侍君,终究是……念念不忘,只是这方式……”

      濯尘殿。皇甫玉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离帝王寝宫极近,奢华却空置多年。是荣宠,也是牢笼。母皇这举动,复杂得让她一时难以厘清。

      好奇心与对父亲处境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她索性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利落地坐到了凌霜旁边的车辕上,裹紧了披风,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凌霜,你也知道,我这次受伤后,很多旧事记不真切了。”她看着宫墙在眼前延伸,语气随意,却带着探究,“你跟我讲讲,我阿爹……他和我母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宫里似乎没人敢提。”

      凌霜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目视前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低,更谨慎:

      “殿下,属下所知也有限,多是些宫中流传的旧闻。”她字斟句酌,“萧侍君……本是前朝冥厉帝最宠爱的幼子,据说容色倾城,才华亦是不凡。而冥厉帝……暴虐无道,天下苦之久矣。后来,陛下起兵,推翻前朝,建立了大晋。”

      关键处来了。凌霜的语速放得更慢:

      “前朝皇室……按律本应处置。但陛下入宫后,独独保下了萧侍君,并力排众议,将他纳入了后宫。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至于陛下为何独独留下侍君,甚至一度盛宠……”

      她摇了摇头,眉头微蹙:

      “无人知晓真正原因。宫里私下猜测很多,有说陛下是觊觎侍君美色,有说是为了安抚前朝旧部,也有说……二人或许早在那之前,便已相识,甚至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说到这里,凌霜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猛地收住话头,牙关不自觉地咬紧,握着缰绳的手也微微用力。她迅速瞥了一眼皇甫玉,见她只是若有所思,并未露出不悦,才稍稍放松,但不再深入,只是总结道:

      “总之,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众说纷纭。侍君入宫后,起初确实极受宠爱,但后来不知为何……渐渐就沉寂了,直到迁入静梧轩。其中具体纠葛,恐怕只有陛下和侍君自己才清楚。”

      宫道漫长,寒风萧瑟。

      凌霜的话像一幅斑驳的旧画,只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核心的部分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

      前朝皇子与开国女帝,强权与美貌,破格纳娶与骤然冷落……每一个关键词背后,都可能藏着一段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往事。

      皇甫玉望着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重重宫阙,心中那团关于身世与家族秘密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而她即将踏入的濯尘殿,或许就是离这团迷雾中心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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