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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沉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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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在玻璃杯沿碎成无数晃动的金斑,林砚端着那瓶昂贵的烈酒,穿过喧嚣与烟雾,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皮质短裤随着步伐细微地摩擦着大腿根部的肌肤,黑色的吊带下,一截腰身在变幻的灯光下白得晃眼。颈圈上的金属扣环有些凉,腿环勒着皮肉,带来一种微妙的束缚感——这都是为了吸引那些寻找短暂慰藉的眼睛,而他早已学会熟练地运用它们。
他停在指定的卡座前,脸上扬起一个训练有素的、妩媚的笑,眼波流转,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先生,您的酒。”
然后,他看清了阴影里那张脸。
轮廓深邃,眉眼锐利,嘴角习惯性地抿着一点冷淡的弧度。是苏洺。
林砚指尖一颤,冰桶里的冰块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学宿舍里并肩夜谈的画面,家族宴会上双方长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婚约约定,以及最后,他得知家中巨变后,决绝地从苏洺世界里消失的那个雨夜……所有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呼啸着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恐慌先于理智攫住了他。不能待在这里,绝对不能!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转为仓皇。他几乎是本能地将酒瓶往桌上一放,转身就想逃离这片让他无所遁形的区域,连托盘都忘了拿。
可惜刚迈出两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力道大得他骨头生疼。
“跑什么?”苏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压过了背景的音乐,冷沉沉地敲在他的耳膜上。
林砚被迫停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不敢回头,只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从他裸露的脊背,到短裤下光裸的腿,一寸寸刮过,带着审视,也带着他看不懂的暗流。
苏洺将他往后轻轻一扯,林砚便踉跄着跌坐回卡座柔软的沙发里,陷在阴影中。苏洺随即俯身过来,手臂撑在他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囚笼。距离太近了,林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香水味,与他周遭甜腻的酒气和烟味格格不入。
“见到未婚夫,就这么打招呼?”苏洺的视线落在他颈间的黑色颈圈上,又缓缓移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里的吊带布料少得可怜。
林砚偏过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声音却还在努力维持着职业性的勾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苏少爷……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个送酒的。”
“送酒的?”苏洺低笑一声,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腿环边缘勒出的浅浅红痕,那动作轻佻又侮辱,激得林砚浑身一颤。“穿成这样送酒?林砚,你们家欠的债,已经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取悦’别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砚体无完肤。他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苏洺不再看他,直起身,对旁边候着的经理冷淡地开口:“他今晚的时间,我包了。”
经理忙不迭地应下,谄媚地退开。
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苏洺重新坐下,靠在沙发里,目光却像锁链一样缠绕着林砚,看着他无所适从地并拢双腿,看着他徒劳地想要拉一拉那短得根本无法蔽体的裤边,看着他脸上强装的镇定一点点碎裂,露出内里的狼狈与脆弱。
“坐下,”苏洺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或者,你更想我现在就带你走,直接回苏家?”
林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回苏家?以现在这种身份,这种模样?他宁愿死。
他慢慢地,僵硬地坐了下来,缩在沙发的角落,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鸟,再也飞不起来。
音乐在耳边轰鸣,林砚却觉得四周一片死寂。苏洺的目光像无形的网,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怎么?”苏洺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林家小少爷现在要靠这个赚钱了?”
林砚攥紧了皮质短裤的边缘,指尖发白。他强迫自己扬起一个妩媚的笑,眼尾微微上挑:“苏少说笑了,我现在就是个打工的。”
他故意放软了声音,伸手想去拿桌上的酒杯:“我陪苏少喝一杯?”
苏洺却先一步按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激得林砚一颤。
“穿成这样,也是工作内容?”苏洺的视线扫过他裸露的腰线,语气冷了几分。
林砚强撑着笑意,另一只手轻轻搭上苏洺的肩:“客人喜欢嘛。”
他凑近了些,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苏洺的耳畔:“苏少要是看不惯,可以点我出台呀。”
这话说得轻佻,可林砚的心却在滴血。他清楚地看见苏洺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好啊。”苏洺突然笑了,扣住他的手腕,“那就现在。”
林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洺拽着往外走。他踉跄着跟上,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凌乱的痕迹。
经过吧台时,经理谄媚地笑着:“苏少这就走了?”
苏洺头也不回,甩下一张卡:“他今晚我包了。”
走出酒吧,夜风一吹,林砚打了个寒颤。苏洺脱下外套裹住他,动作粗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苏洺,你放开我......”林砚挣扎着。
苏洺把他塞进车里,俯身给他系安全带时,在他耳边低语:“逃婚的时候不是很有骨气吗?现在怎么怂了?”
林砚别过脸去,眼眶发酸。
车子驶入夜色,最终停在一栋公寓楼下。苏洺把他带进电梯,一路无言。
进门后,苏洺松开他,冷冷道:“去洗澡。”
林砚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苏洺挑眉,“在酒吧不是挺会讨好人的吗?”
林咬紧下唇,突然伸手勾住苏洺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绝望的味道,生涩又笨拙。
苏洺怔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把他抵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林砚气喘吁吁,眼角泛红。
“够了......”他声音发颤,“这样够了吗?苏少爷满意了吗?”
苏洺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酒柜。
“去睡觉。”他背对着林砚,声音听不出情绪,“客房在左边。”
林砚愣在原地。
苏洺倒了一杯威士忌,仰头饮尽:“还是说,你更想继续刚才的事?”
林砚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逃进了客房。
关上门,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外套上还残留着苏洺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烟草气息。
这一夜,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无眠。
第二天林砚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可笑的制服,颈圈勒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门外传来煎蛋的香味。林砚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苏洺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背影挺拔。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
“醒了?”苏洺头也不回,“去洗澡,衣服在沙发上。”
林砚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从内裤到外套一应俱全,都是他的尺码。
他洗完澡出来,换上那身衣服。柔软的棉质面料贴在皮肤上,久违的舒适感让他几乎落泪。这比他那些为了取悦客人而穿的暴露衣服好太多了。
苏洺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了。见他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吃饭。”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林砚小口小口地咬着吐司,时不时偷瞄苏洺。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看什么?”苏洺突然开口。
林砚慌忙低头:“没......没什么。”
“今天开始,别去酒吧了。”苏洺放下报纸,“我帮你请了假。”
“不行!”林砚猛地抬头,“我需要那份工作......”
“需要穿成那样让人占便宜?”苏洺的声音冷了下来。
林砚攥紧了手中的叉子:“苏少爷,我们林家是败落了,但我还得活下去。”
“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种。”苏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比如,履行婚约。”
林砚愣住了。
苏洺俯身,双手撑在餐桌两侧,将他圈在椅子里:“既然这么缺钱,不如嫁给我。苏家少奶奶,总比酒吧陪酒强。”
这话带着刺,扎得林砚心口发疼。他别开脸:“我不需要施舍。”
“这不是施舍。”苏洺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头,“这是交易。你嫁给我,我帮林家还债。”
林砚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好啊。”
他站起身,主动环住苏洺的脖子,像在酒吧里对待其他客人那样,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既然苏少这么想要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苏洺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林砚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婚前协议可得写清楚。等林家债务还清,我们就离婚,我绝不纠缠。”
他感觉到苏洺的身体僵住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苏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林砚松开他,后退一步,脸上还挂着那副职业性的笑容:“苏少爷不是说这是交易吗?交易就得有交易的规矩。”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今天谢谢你的早餐。晚上酒吧见。”
“林砚!”苏洺在他身后低吼。
林砚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拉开门,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
他知道自己又在逃避了。就像当初逃婚一样,他再次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把苏洺推得远远的。
可是除了这样,他还能怎么做?难道要让他穿着那身可笑的制服,以这样不堪的模样,嫁给曾经与他并肩的苏洺吗?
他做不到。
那天晚上林砚还是去了酒吧。
他换上了那套皮质短裤和吊带,对着镜子仔细描画眼线。镜子里的人眼波流转,红唇诱人,可眼神却是空的。
刚走进更衣室,经理就迎了上来,面色为难:“小林啊,苏少吩咐了,说你以后不用来了......”
林砚涂口红的动作一顿。
“这是违约金。”经理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赔着笑,“苏少说了,让你......让你回家等他。”
林砚盯着那个信封,突然笑了。他接过信封,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然后猛地将信封摔在经理脸上。
“他苏洺算什么?”林砚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更衣室都安静下来,“告诉苏少爷,我要赚钱,在哪赚,怎么赚,都是我的自由。”
他转身就走,鞋跟踩得掷地有声。
可刚走出酒吧后门,就被等在那里的苏洺拦住了。夜色中,苏洺靠在车前,指尖夹着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闹够了?”苏洺掐灭烟,一步步走近。
林砚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苏洺伸手,指尖轻轻抚过他颈圈上的金属扣:“穿成这样,是要去别的酒吧?”
“与你无关。”林砚偏过头。
“怎么无关?”苏洺低笑,手指顺着他的锁骨下滑,停在吊带的边缘,“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那是交易。”林砚拍开他的手,“在协议签订之前,我还是自由的。”
苏洺的眼神暗了暗。他突然俯身,将林砚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林砚惊呼。
“履行婚约。”苏洺把他塞进车里,系安全带时在他耳边低语,“既然你执意要卖,不如卖给我。”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一家高级定制礼服店前。
“下车。”苏洺解开安全带。
林砚看着橱窗里洁白的西装,愣住了。
“既然要结婚,总得试衣服。”苏洺的语气不容拒绝。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看到林砚身上的打扮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专业笑容。
苏洺指着橱窗里最鲜明的那件:“试试这个。”
更衣室里,林砚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穿着礼服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几个小时前,他还穿着暴露的制服在酒吧卖笑;现在,他却穿着象征纯洁的礼服,准备嫁给曾经最想逃离的人。
帘子拉开时,苏洺正背对着他接电话。听到动静转过身,眼神明显怔住了。
林砚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看够了吗?可以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