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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最后的听证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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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证会的会议室,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长条形桌子的一边,坐着以陈经理为首的开发方团队,他们衣着光鲜,面前摆放着厚厚的报告和笔记本电脑,身上散发出的 “冰冷的金属银” 气息几乎要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另一边,则是哈基米的“子民”们。女画师紧握着她修复好的平板电脑,里面是她全部的心血与数据;小张脸色苍白,双手在桌下紧紧攥着;画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网红主播检查着播放设备;几位居民代表,包括小悦和她的妈妈,神情紧张而坚定。
小悦怀里抱着一个看似普通的帆布包,包里,哈基米安静地蜷缩着,只透过缝隙,用它那双能洞察灵魂的琥珀色眼睛,观察着这个决定它神域命运的人类战场。它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 “紧张的灰色”、陈经理身上不变的 “金属银” ,以及坐在评审席中央,那位散发着 “沉稳古木棕” 气息的梁教授。
会议开始。陈经理率先发言,他的陈述如同他本人一样,精准、冰冷、充满数字。投影幕布上闪过一张张图表,论证着开发带来的经济效益和所谓的“城市形象提升”。他带来的“居民代表”照本宣科,念着支持改造的稿子,言辞空洞,听不出一丝对土地的情感。
轮到社区方了。首先站起来的是画师。他没有穿正装,依旧是他那件沾着些许颜料的棉麻外套。他走到发言席前,没有立刻看稿子,而是目光扫过全场。
“各位,陈经理给我们看了一个‘未来’的模型,很美,很标准,像商场里卖的塑料花。”他的声音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感染力,“但我想请大家先看看,我们现在拥有的是什么。”
他示意网红主播播放短片。
屏幕上,金色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湖面上;松鼠在枝头灵动地跳跃储备冬粮;鸽子围着小悦啄食她手心的谷物;老奶奶坐在长椅上,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哈基米蹲在巨石上,眼神宁静地巡视它的领地……没有煽情的音乐,只有自然的风声、鸟鸣和孩子们偶尔的笑声。
然后,画面陡然切换——是工作人员粗暴踩踏花圃的脚,是女画师平板电脑碎裂的屏幕特写,同时,小张录音里那句冰冷的 “制造点意外,让他们知难而退” 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
视觉与听觉的强烈反差,让几位评审微微蹙起了眉头。
画师接着展示女画师精心准备的生态数据和规划方案。“我们并非反对发展,”画师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反对的,是一种粗暴的、毁灭性的、自以为是的‘发展’!这位苏女士,她用专业和理性,为我们描绘了另一条路——一条让生态、记忆与未来共生的路!而对方,选择了用谎言和破坏来扼杀这种可能!”
这时,开发方的律师打断了他,语气带着讥讽:“很感人的画面。但城市发展不能只靠情怀。请问,你们如何量化一只流浪猫对城市经济的贡献?它,有什么价值?”
一直紧张的小悦,被这句话刺痛了。她猛地站起来,不顾妈妈的阻拦,从帆布包里抱出了哈基米。
“它就是价值!”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在整个会议室回荡。
“它不会说话,但它什么都懂!它安慰过伤心的人,它陪伴过孤独的奶奶,它听着画师哥哥讲他的烦恼!它让冷冰冰的公园变成了有温度的家!这个……这个你们那些数字,算得出来吗?!”
哈基米在小悦怀中,没有丝毫挣扎。它只是抬起头,用它那双清澈、平静、仿佛能看穿人心的金色瞳孔,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它没有呲牙,没有低吼,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个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灵魂砝码,压在了真相的天平上。
会场一片寂静。一直沉默的梁教授,在此刻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陈经理的报告,在经济模型和工程逻辑上,是严谨的。”他先给予了客观评价,陈经理微微颔首。“但是,”梁教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城市规划和生态评估,从来不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我昨天亲自去了公园,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等待开发的地块,而是一个功能完整、生机勃勃的‘城市低干扰生态示范区’。”
他看向女画师:“这位苏女士的方案,其生态学价值和长远眼光,远超现有的开发方案。它指出了一个更具前瞻性的方向——共生,而非替代。”最后,他给出了结论性建议:“我建议,立即暂停该项目。对此地块进行更高级别的生态与文化价值重估。并且,在后续的任何规划中,必须吸收本地社区代表和专业人士(他看向女画师和画师)参与,充分采纳他们的合理意见。”
梁教授的话,为这场听证会一锤定音。
陈经理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文件,他身上的 “金属银” 气息依旧冰冷,却仿佛被隔绝在了一层无形的玻璃罩内,再也无法影响外界。他带着他的人,沉默地离开了。
小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哈基米和社区的人们,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
欢呼和泪水,在社区这边爆发开来。
……
几天后的黄昏,忘忧公园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与生机。不,甚至比以往更加充满希望。
老奶奶在她的长椅上安稳地打着盹,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小悦和同学们在草地上快乐地奔跑。画师支着画板,正在为并肩站在一起的女画师和小张画着一幅肖像。刀疤满意地巡视着它的领地,偶尔瞥一眼那些重新飞来飞去的鸽子。
哈基米蹲在那块饱经风霜的巨石上,这是它的王座,也是它的瞭望塔。
月光悄然漫上树梢,清辉如水,温柔地笼罩着这一切。我曾以为,神明需要神殿与供奉。后来我以为,神明需要利爪与咆哮。现在我终于明白。神明,只需要一片能被真心看见的土地,和一群愿意为之守护的灵魂。我不是神,我只是这片土地最深情的囚徒,和最忠诚的哨兵。只要这世上还有一颗心需要倾听,还有一个秘密需要寄存……我,哈基米的治愈事务所,就永不打烊。
它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下微微发光,倒映着眼前这片它用尽全力守护下来的、微小而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