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韵者》郡箔熵

2、第 2 章

　　“别听！”

　　单简的尖叫像把钝刀划破虚空的死寂。他猛地捂住耳朵，黑框眼镜在慌乱中滑落，镜片反射的蓝光里，能看见他瞳孔缩成了针尖。那支他从不离身的银色口琴从口袋里掉出来，在虚空中打着转，琴身上刻着的“瑞雪”二字被蓝光染得发绿。

　　皎黯下意识拽住年瑞雪的手腕。女孩天蓝色的眸子已经蒙上了层白雾，马尾辫垂在虚空里一动不动，脚踝的褐色光环转速慢得像要停摆。她嘴唇翕动着，竟在跟着黑雾里的调子哼唱，尾音拖得黏糊糊的，和单简的口琴旋律分毫不差。

　　“瑞雪！醒醒！”皎黯使劲摇晃她，指尖触到那红绳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光环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被冻住的湖面，而裂纹深处，渗出几缕黑色的雾气，正顺着瑞雪的脚踝往上爬。

　　这场景让她心脏骤停——和黑雾里那个“瑞雪”身上的雾气一模一样！

　　“它在模仿！”单简不知何时抓住了漂浮的口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东西在学我的调子！”他突然把口琴塞进嘴里，猛地吹奏起来。

　　尖锐的高音刺破虚空，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耳膜。黑雾里的“瑞雪”动作一僵，哼唱声戛然而止。年瑞雪浑身一颤，白雾般的眸子清明了一瞬，她茫然地眨眨眼，看着缠上小腿的黑雾，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这是什么？！”她拼命踢腿，后腰的蝴蝶结突然无风自动，像两条活过来的蛇，狠狠抽向黑雾。丝带扫过的地方，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像被灼烧般消退了些。

　　单简趁机加快吹奏速度。他吹的不再是那支无名小调，而是首节奏急促的进行曲，每个音符都像颗小石子，狠狠砸向那团黑雾。皎黯注意到，他吹得越用力，口琴上的“瑞雪”二字就越亮，甚至渗出淡淡的金光。

　　“往那边跑！”皎黯拽着瑞雪往反方向冲，目光扫过刚才看到的“菡萏”木牌。木牌旁边的虚空相对稳定，那些游动的影子似乎在刻意避开那里，像是畏惧着什么。

　　三人刚冲出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皎黯回头一看，只见黑雾里的“瑞雪”竟然实体化了！它穿着和瑞雪一模一样的蓝色短裙，只是头发乱糟糟的，像团打结的麻绳，天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黑。

　　“它、它下来了！”瑞雪的声音带着哭腔，丝带再次抽向追兵，却被对方轻易躲过。那假货的动作快得诡异，脚尖点在虚空里，竟也有红绳一闪而过。

　　单简突然停住吹奏，他指着假货的脚腕，声音发飘：“它没有红绳……不对，它的红绳是黑色的！”

　　皎黯这才看清，假货脚踝处确实红绳，只是颜色深得像墨，转动时悄无声息。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假货手里，竟然也握着一支口琴，琴身上同样刻着字，只是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刀胡乱划掉了。

　　“抓住他们……”假货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摩擦，“把调子交出来……”

　　“什么调子？”瑞雪下意识反问，刚说完就捂住嘴，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

　　单简突然拉着她们往斜下方俯冲：“它在找我那支小调！刚才在音乐教室，我吹完之后，琴身上多了个音符印记！”他把口琴递到皎黯眼前，琴尾处果然有个淡金色的符号，和昨天在钢琴上看到的乐谱符号一模一样。

　　皎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钢笔上的字——收集三首纯净的歌谣。难道……单简的这支小调，就是第一首？

　　就在这时，那假货突然加速追来，手里的黑口琴凑到嘴边。一阵扭曲的旋律飘过来，皎黯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浮现出混乱的画面：燃烧的乐谱，哭泣的人影，还有姐姐皎沏柠被锁链捆在墙上的样子，她的嘴里塞着布，眼角却在流血。

　　“姐姐！”皎黯失声尖叫，脚步慢了半拍。

　　“别信！是幻觉！”单简用力拽她，“我奶奶说过，菡萏之种会勾起人的恐惧！”

　　菡萏之种？皎黯猛地想起那块木牌。姐姐临走前留的日记里提过这个名字，说那是种会结出负面情绪的种子，只有影之守护者能控制……可姐姐是暗之守护者，她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快看前面！”瑞雪突然指向斜前方。

　　皎黯抬眼望去，只见虚空里突然出现了一扇门，木质的门板上刻满了音符，门把手上挂着块铜牌，写着“实验小学音乐教室”。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熟悉的日光灯白光，甚至能听到下课铃的声音。

　　“是学校！”单简眼睛一亮，“我们能回去了？”

　　瑞雪却皱起眉，天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警惕：“不对……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门是红色的，而且早就不用了，怎么会有日光灯？”

　　话音刚落，门突然“吱呀”一声全开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站在门内，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支粉笔，正在黑板上写字。那背影熟悉得让皎黯心头一紧——是她们的音乐老师，李老师。

　　“进来呀，”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得像温水，“刚才是谁在走廊里吹口琴？老师正想教你们一首新曲子呢。”

　　单简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攥着口琴的手在发抖：“李老师上周去医院做手术了，今天根本不在学校……”

　　假货不知何时追到了身后，它的黑口琴再次响起。这次的旋律温柔得可怕，像妈妈哼的摇篮曲。皎黯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进去吧，里面很安全，李老师会保护你们的……

　　“别碰那扇门！”瑞雪突然大喊，她的手狠狠拉住皎黯的手背。

　　刺痛让皎黯瞬间清醒。她看到门板上的音符正在蠕动，像无数条小虫子，而门把手上的铜牌背面，赫然刻着一朵菡萏花苞，和她钢笔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门内的李老师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还是平时的样子，可眼睛里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而他手里的粉笔，正往黑板上写着一行字：

　　第二首歌谣，藏在最想念的人心里。

　　“抓住他们！”假货突然提速，黑色的光环在虚空里拖出残影。

　　门内的李老师也伸出手，他的手指变得像树枝一样细长，指甲泛着青黑色：“来呀，把你们的调子给老师……”

　　前后夹击之下，三人只能往侧面躲闪。皎黯在翻滚中撞到一块漂浮的碎砖，口袋里的钢笔掉了出来。钢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笔尖正好戳在“菡萏”木牌上。

　　“滋——”

　　刺耳的声响中，木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假货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像冰雪般融化了。门内的李老师也扭曲起来，化作一团黑雾，被白光吸了进去。

　　白光散去后，木牌上的“菡萏”二字变得模糊，而皎黯的钢笔笔尖，多了一个淡金色的音符——和单简口琴上的符号一样。

　　倒计时变成了22:47:19。

　　瑞雪突然指着木牌后面，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皎黯绕到木牌后，只见虚空里漂浮着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一个留着整齐的麻花辫，另一个是乱糟糟的短发，她们坐在旋转木马上，笑得露出豁牙。那是她和姐姐皎沏柠八岁时拍的。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

　　姐姐的歌谣，藏在她偷藏的磁带里。

　　而磁带的位置，被画了个小小的校园地图，标记点赫然是——实验楼地下室。

　　单简突然“啊”了一声，他指着远处虚空，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新的黑影，比刚才的假货大了好几圈，正缓缓朝这边飘来。黑影周围缠绕着无数破碎的磁带，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隐约能听到皎沏柠的声音：

　　“黯黯，别相信年瑞雪……”

　　皎黯猛地看向身边的瑞雪。女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缕黑色的雾气从她嘴角溢出，在虚空中凝成一个小小的音符，然后迅速消散。

　　瑞雪的天蓝色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不属于恐惧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和绝望的神色。

　　“对不起，皎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我骗了你……”

　　倒计时跳到22:46:50时，远处的黑影突然加速，无数破碎的磁带在它身后展开，像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而翅膀上，贴满了三人从小到大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