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镯》放肆走一回

41、复杂感激

　　网络世界的风暴被强行平息，但现实中的空气依然粘稠得令人窒息。林月如尝试着重新打开邮箱，清理那些堆积的辱骂信件，但寥寥无几的新工作询盘，措辞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和距离。曾经合作愉快的编辑发来慰问，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暂时无法合作的歉意。她知道，那道无形的伤痕已经刻下，并非删除帖子就能抹去。
　　她对陆辰风，怀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屈辱的感激。她感激他出手，让她免于被更汹涌的恶意彻底吞噬，获得了喘息之机。这份感激真实而迫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然而，这根浮木，恰恰是来自那个将她推入水中的阵营。是他对苏晴毫无原则的守护，间接导致了这场灾难；也是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轻易地将这场灾难按下。整个过程，她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被争夺，被伤害，最后被更强大的一方随手“安置”。
　　这种感激，掺杂着太多的无奈、不甘和清晰的阶层落差感。她连怨恨都无法纯粹。
　　周屿安在确认网络风波平息后，内心五味杂陈。他驱车来到林月如公寓楼下，却只是在车里坐了许久，最终没有上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道歉显得虚伪，安慰苍白无力。陆辰风的出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提醒着他的无能和失败。他连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还需要情敌来收拾残局。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自我厌恶。
　　他最终拨通了林月如的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他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解释，道歉，表达关心和愧疚，但写到一半，又逐字删除。最后只发出去干巴巴的几个字：「你还好吗？」
　　如同石沉大海。
　　苏晴的情绪并未因网络噪音的消失而好转。陆辰风的“帮助”让她短暂地获得了某种扭曲的胜利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她看着周屿安日益沉默和疏离，看着这个家冰冷得像一座华丽的坟墓，开始怀疑自己这场激烈的反击，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向陆辰风抱怨周屿安的冷漠，陆辰风会耐心倾听，然后用他沉稳的声音安抚她：“他会想明白的，你值得最好的。”
　　这些话曾经是她的慰藉，此刻却显得有些空洞。最好的？什么才是最好的？一个用责任和愧疚维系着的丈夫？还是一个永远守在身边，却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的“哥哥”？
　　陆辰风清晰地感知着苏晴情绪的反复和周屿安的消极。他对周屿安的不满日益加深。在他看来，周屿安既无法果断地斩断前缘，给苏晴纯粹的安全感，又无力妥善处理风波，还要累得苏晴情绪波动，甚至需要自己出手善后。这种优柔寡断的男人，根本配不上苏晴的依赖。
　　他对林月如，则是一种彻底的漠然。她的感激或怨恨，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不必要的麻烦源头，一个需要被清除出苏晴世界的障碍。这次出手平息舆论，不过是维护整体稳定的必要措施，与林月如本人无关。
　　一场看似被扑灭的火灾，留下的是一片充满隐患的灰烬。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在这片灰烬中艰难呼吸，那份因“解围”而产生的复杂感激，如同灰烬中未熄的火星，不知何时，又会引燃新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