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镯》放肆走一回

10、心绪难平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如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林月如强撑的镇定。她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窗外的雨声渐渐歇止，只余下水滴从屋檐滑落的、断断续续的嗒嗒声，如同她此刻无法连贯的心跳。
　　周屿安最后那句"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好好的"，和他声音里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与颓然，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呵。"一声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苦涩。她扬起手，手机在掌心剧烈震颤，屏幕上的裂纹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就在手机即将脱手而出的刹那，她的手臂却无力地垂下，最终只是将那个发烫的金属盒子重重摔在沙发上，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剧毒的物什。
　　"凭什么……"她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嘶声发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三年了，你凭什么还能这样搅乱我的生活？"
　　她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焦躁地踱步。柔软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却掩不住她内心的喧嚣。地板上映出她来回晃动的、扭曲的影子，一如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唐芯斩钉截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他周屿安配吗？""彻底清理干净！"好友的声音清晰而理智，像一剂清醒药，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楚。
　　为什么？为什么在时隔三年之后，仅仅是一通电话，就能让她苦心筑起的心防土崩瓦解？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雨后清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涤后的清新气息，试图驱散室内的沉闷。楼下街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反射着都市霓虹的粼粼微光。一切看似被这场暴雨涤荡一新，可她内心的波澜，却丝毫未平。
　　她下意识地抚上左腕的银镯。冰凉的触感在此刻非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这枚取不下来的、透着诡异的物件，连同那个清晰得可怕的梦境，还有周屿安这通不合时宜的"雨中追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缠越紧。
　　难道真如那荒诞的梦境所暗示，她和周屿安之间，存在着某种无法挣脱的宿命纠葛？所以才会在分手三年后，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再次产生交集？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不！"她猛地摇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没有什么宿命。"
　　她不能认输，不能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和一段早已结束的感情打败。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能掌控自己的生活。
　　目光落在角落里蒙尘的画板上。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对抗这个世界所有不确定性的武器。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画板前坐下，打开数位屏，调出之前搁置的商稿——一套国风花卉系列的插画。
　　她选定了一支虚拟画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空白的画布上。画笔落下，勾勒线条。她画的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笔尖滑动，花瓣的轮廓逐渐显现，可她画着画着，那花瓣的弧度，那缠绕的茎叶，竟不知不觉间，与她腕间银镯上雕刻的缠枝莲纹样重合起来。
　　她心烦意乱地撤消了笔画，指尖在数位屏上留下凌乱的痕迹。深呼吸，重新开始。这一次，她试图画兰花，空谷幽兰，清冷孤傲。然而，线条依旧滞涩，色彩在她眼中也变得灰暗无比。她努力回想那些能激发灵感的古典诗词，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梦中那"苏府"的朱红大门，是周屿安穿着长衫、负手而立的清瘦背影，是那句冰冷的"你我缘分已尽"。
　　"哐当！"
　　她猛地将压感笔拍在数位板旁，笔杆弹起时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微的红痕。巨大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连自己最擅长、最依赖的事情都做不好了。周屿安的出现，像一种剧毒的污染源，彻底破坏了她内心的秩序和平衡。
　　她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屏幕上那幅半成品、毫无生气的兰花草图，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原来，割舍掉有形的物品容易，但要清理掉内心深处盘根错节的记忆与情感，竟是如此艰难。
　　夜色渐深，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亮她心中的晦暗。她知道，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周屿安的声音，雨中的回忆，梦境的碎片，还有腕间这枚沉甸甸的银镯……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她，让她心绪难平，无处遁形。
　　她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仰头饮下一大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依然温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唐芯发来的消息："睡了吗？要不要视频？"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此刻的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她走到落地镜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泛红的眼眶，紧抿的嘴唇。这个脆弱不堪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在画坛上小有名气的林月如吗？
　　周屿安，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魔咒？
　　她抬手，轻轻触摸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镜中的影像忽然模糊起来，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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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屿安撑着黑色的雨伞，伞面向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早已湿透。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神复杂难明“月如，我们分手吧…”
　　林月如深深的看着周屿安，她想不通，曾经的那些深情，那些一世相恋的誓言，怎么会换来如今的结果。
　　雨一直在下，林月如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挽留。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转身的瞬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以为这就是结束，却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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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扶住镜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为什么要在三年后的今天，用那样一通电话语搅乱彼此的平静？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周屿安的名字上悬停。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把他彻底拉黑，从此再无瓜葛。
　　可是她的手指却迟迟按不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让她心绪难平的名字。
　　她盯着那个名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月如..."电话那头传来周屿安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几分试探，"我...我想见你。"
　　她握紧手机，指节泛白，久久没有回应。
　　窗外，新一轮的雨，又开始下了。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一间书房里，周屿安同样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烟灰簌簌落下。书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张张林月如近年来的作品截图，每一张都被仔细标注了日期和点评。
　　他的目光落在最新的一幅作品上——那是在一次画展上流出的未完成稿，画的是雨中孤独绽放的莲花。他在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笔触，认出了那份深藏在色彩中的孤寂。
　　"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对着窗外朦胧的雨幕轻声自语，眉宇间的郁结与远方的她如出一辙。
　　有些涟漪，一旦泛起，便再难恢复最初的平静。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似乎要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一一冲刷而出。
　　林月如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腕间的银镯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那个困扰她多日的梦境再次浮现——
　　朱红的大门在雨中缓缓开启，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回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穿越时空，与记忆中周屿安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她轻轻抚摸银镯上精致的缠枝莲纹，忽然脑海中出现两句诗，
　　“三生石上名空刻，一世情缘镜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