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遥小说》家遥小说

24、屈家兄弟1

　　屈家兄弟1
　　屈家四个兄弟在县城里是出了名的，不是因为风光，是因为老大、老三和老四总黏在街口那家老杨饭店门口，像三尊落灰的石像。老二屈二怀是家里唯一的指望，脑子活络，手脚也勤快，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做木工，手艺好，工头都肯给面子，每月发了工钱就往家里跑，给三个兄弟买吃的穿的，再留点钱存着，盼着哪天能让他们过得体面点。
　　老大屈大怀是个半傻子，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只会说“饿”“冷”“二怀”这几个词，走路摇摇晃晃，手里总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那是二怀前一天给他的。老三屈三怀生下来就腿瘸，一条腿短了半截，走一步拖一下，怀里常抱着个破搪瓷缸，缸沿都缺了口，是他用来讨水喝的家伙什。老四屈四怀则是个哑巴，眼睛却亮，总盯着来往行人的口袋，不是想偷东西，是盼着有人能丢点吃的给他，他不会说话，着急了就“啊啊”叫，手舞足蹈地比划。
　　二怀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临走前会把热好的馒头和咸菜塞给三个兄弟，反复叮嘱：“别乱跑，就在附近等着，我晚上回来。”可三个兄弟记不住别的，只知道饿了就往人多的地方凑，县城就老杨饭店人最密，饭菜香飘得最远，久而久之，饭店门口就成了他们的固定地盘。
　　老杨饭店的老板老杨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膛黝黑，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坏，起初见他们可怜，偶尔会把客人剩下的残羹冷炙端出来给他们，可架不住这三个人天天来，不分早晚地堵在门口，影响了生意。有客人看见门口站着三个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的人，皱着眉就转身走了，老杨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第一次动手是因为老大。那天中午饭店里满座，老杨正忙得脚不沾地，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哐当”一声，转头一看，是屈大怀伸手去够门口桌子上客人没吃完的菜，把盘子碰翻在地上，汤汁洒了一地，还溅到了刚进门的客人裤子上。那客人顿时炸了毛，指着老杨骂骂咧咧，说他饭店卫生差，还招些疯子进来。老杨又急又气，顺手抄起墙角的铁铲子，朝着屈大怀的胳膊就拍了过去，“滚！别在这儿碍事！”
　　铁铲子是薄铁皮做的，拍在身上不算重伤，却也疼得厉害。屈大怀“嗷”地叫了一声，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眼泪直流，嘴里喃喃地喊着“二怀……二怀……”。屈三怀和屈四怀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动，只敢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老杨。老杨骂了几句，又把地上的碎盘子扫了，才算把客人安抚好，可那之后，他看屈家三兄弟就更不顺眼了。
　　从那以后，铁铲子和扫把就成了老杨赶他们的工具。只要他们出现在饭店门口，老杨要么挥着铲子吓唬，要么就用扫把杆戳他们的腿，把他们往远处赶。有时是清晨，他们蹲在门口等二怀，老杨开门看见，二话不说就抄起扫把打过去；有时是傍晚，二怀还没回来，他们饿极了凑到窗边闻香味，老杨也会隔着玻璃就挥铲子呵斥。
　　附近的摊贩和路人看了，有的同情，有的麻木。卖菜的张婶偶尔会偷偷塞个包子给他们，叹着气说：“造孽啊，都是苦命人，老杨也是被生意逼的。”可没人敢真的跟老杨对着干，毕竟老杨在街口做了十几年生意，有点人脉，再说大家也怕这三个兄弟赖上自己。
　　二怀是在一周后发现大哥胳膊上的淤青的。那天晚上他收工回来，给三个兄弟买了包子，递到屈大怀手里时，大哥却缩了缩胳膊，疼得龇牙咧嘴。二怀掀开他的破褂子一看，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谁弄的？”二怀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盯着屈大怀问。
　　屈大怀只会摇头，嘴里反复说“铲子……疼……”。二怀又看向屈三怀，三怀吓得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饭……饭店老板……用铲子……打大哥……”屈四怀也在一旁点头，指着饭店的方向，“啊啊”地叫着，还用手比划着挥铲子的动作。
　　二怀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知道三个兄弟傻，不会惹事，肯定是老杨欺负他们。他把包子塞给三个兄弟，“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他！”说着就往老杨饭店走去。
　　当时饭店还没关门，老杨正在柜台算账。二怀推开门进去，直奔柜台，“杨老板，我大哥胳膊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老杨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无所谓，“是又怎么样？你那大哥往我店里闯，还打翻了盘子，我不打他，客人都走光了，我生意做不做了？”
　　“他是傻，不懂事，你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动手？”二怀攥着拳头，压制着怒火。
　　“好好说？我跟他好好说他听得懂吗？”老杨把账本往柜台上一拍，“你要是能管好你的三个兄弟，别让他们天天堵在我门口，我能动手？他们影响我做生意，我没把他们赶回老家就不错了！”
　　两人吵了起来，越吵越凶。老杨说屈家三兄弟是累赘，影响市容还耽误生意；二怀说老杨心黑，欺负残疾人。最后老杨急了，指着门口说：“你要是有本事，就把他们带走！别在我这儿晃悠，不然下次我还打！”
　　二怀气得浑身发抖，却没办法。他知道老杨说的是实话，他白天要去工地干活，根本没时间看着三个兄弟，把他们留在家里，他们会自己跑出来，说不定还会闯更大的祸。他咬着牙，说了句“你等着”，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三个兄弟身边，二怀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吃包子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他摸了摸屈大怀的胳膊，“大哥，以后别去饭店门口了，二怀给你们买吃的，啊？”屈大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