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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失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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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养了个多出息的儿子?他和那个姓褚的早就不干不净了。你给我让开。”
“什么不干不净?他们有什么好不干不净的!?”
毕常宁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同性恋知道吧?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句话瞬间让房间安静下来,毕常宁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爸转过头看了他再看了看褚泽骁,然后笑笑说:“这瞎说什么呢?我儿子去年还带他女朋友回来说要结婚,要不是那个女崽子实在不适合常宁,估计现在崽都生了。什么……什么同性恋。”
没人接他的话,翟曜也不说话了。他刚才是气疯了,知道李奇来找毕常宁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常宁啊,你说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胡说呢?我儿子正常得很我自己还不知道?”
“叔叔……”
“你闭嘴!”
褚泽骁刚喊了他一声,就被毕常宁他爸大喝一声打断了。
“常宁,爸相信你。”
毕常宁看着他爸看着他几乎算是恳求的目光,久久没说出一句话。
“我看……我还是走吧,叔叔你真的误会了,我和常宁一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单纯的朋友。叔叔你要是不放心,以后我和他不来往就是了。”
这次毕常宁他爸没做声,只是直直的看着毕常宁。
毕常宁转头看褚泽骁,他脸上满是苦笑。他怎么就是说不出话来呢?他问自己,越问越是不知道说什么。褚泽骁拿了外套打开了门,回头看了毕常宁一眼:“照顾好你爸。”
毕常宁知道他这一走,有些事情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别走……”声音嘶哑的不像是自己的。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是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刚才还挤满了人,一时间除了毕常宁和褚泽骁人都走光了。
毕常宁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的,只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的脸还火辣辣的疼着,他爸临走的时候气的根本说不出话了,只是用颤抖的手指着他良久,然后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接着行李也没拿扭头就出门了,他要追上去,却被人拦住了。是宋清。
“交给我吧,安顿好了给你答复。”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眼神沉着的和她年龄一点也不相符。出门前宋清冷冷的看了李奇和翟曜一眼,她说:“这笔账以后再算。”
他还想跟上前的,手腕却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是褚泽骁。毕常宁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黄泥堵住了一样,根本发不出声音。
“常宁……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李奇不顾褚泽骁警告的眼神,朝毕常宁伸出手,却被他偏了偏身子躲开了。褚泽骁闪身挡在毕常宁面前对李奇和翟曜说:“你们给我滚!”
剩下他们两人,默默的坐了很久很久,最后褚泽骁把他的脸往胸口一按。毕常宁震了一下,然后他用手抓住了他的前襟,褚泽骁使劲搂着浑身颤抖的毕常宁。褚泽骁知道毕常宁当时是下意识的喊住了自己,可这一喊就等于什么都交代了。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清晨宋清打了电话过来,把他爸的情况一说,毕常宁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褚泽骁看着不对劲,把电话接过来问:“叔叔怎么样了?”
“脑溢血,今天凌晨在火车站找到的。已经送医院了,人还在昏迷。”
毕常宁惊慌失措的抓着褚泽骁的手张了张嘴,褚泽骁又赶忙问:“在哪家医院?病房号多少?”
等两人按照宋清给的地址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已经被送进了ICU,大夫说发现的晚了点,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至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有等老人醒了才知道。
毕常宁当时就傻了,后遗症三个字在他脑袋里狠狠的砸了一个大坑,砸的他神志昏沉,堪堪扶着墙才没跪下来。褚泽骁扶着失了魂一般的毕常宁在医院走廊椅子上坐好,毕常宁两眼发直,脸色苍白。褚泽骁更希望能看见他哭出来,喊出来,可毕常宁就这样不哭不笑、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在医院呆了两天两夜,直到他爸醒过来。
期间他傻傻的听着褚泽骁询问他爸的病情,医生说老人常年饮酒,饮食习惯又偏辛辣油腻,血压血脂都超标,老年人有这种病是很普遍的,情绪一激动发生脑溢血的几率很大,即使留下后遗症也可以通过康复治疗缓解症状。他脑海里清楚的认识到——是他把他爸给害了。
老头醒了以后,经过大夫批准亲属可以探望了。褚泽骁很自觉地留在了病房外面,毕常宁抬着虚浮的脚步进了病房,一见到他爸就不行了,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人床前。他爸此刻嘴眼歪斜,见他进来面部抽动的更加扭曲,嘴里发出“嗬、嗬”的单音,然后心电图机原本平稳的滴、滴声变的激烈起来。
毕常宁见这情况也顾不上伤心了,猛地站起来张嘴就要喊大夫,可他憋足了劲,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来不及细想,毕常宁冲出病房抓着褚泽骁,他没说什么,不过看脸上的表情褚泽骁也知道老头出事儿了,马上把医生喊来了。随着大夫和护士涌入病房,毕常宁和褚泽骁也被拦在外面,说不能进去影响大夫抢救病人。
愣在病房外的毕常宁也终于撑不住,脚一软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毕常宁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他还是小孩的模样,在一大片油菜花地里面使劲儿的跑,一身的泥也不知道累。然后跑着跑着,从后面伸出一双大手把他抱起来,世界开始旋转,他听见自己咯咯的笑,开心的连北都找不着了。然后画面一转,他骑在一头大黄牛上,一根鞭子悠悠的抽大黄牛一鞭,抽一鞭子大黄牛哞~的叫一声他就笑一声,人和牛走在田埂上,那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就这么一直延伸到天边。梦里的毕常宁一直在笑,可当毕常宁梦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脸都是泪水。
老头病倒的第三天,毕常宁他妈来了。他妈路过毕常宁身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可毕常宁分明看见了老人红肿的眼睛,和被泪水泡过的紧绷的蜡黄脸。从那天起,毕常宁就没进过病房,不是他不想进,而是他妈不让。也是那天,毕常宁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二老在医院住了两周办理了出院手续,连招呼也没和毕常宁打,就回了老家。老人离开之后褚泽骁带着毕常宁寻医求药,只是走遍了各大医院,都说这属于心理层面的疾病。压根儿不属于器质性病变的病吃药也不管用,只能依靠心理治疗,可大夫最终结语也只能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心理治疗也只是辅助手段。反正这些话在几乎快急疯了了的褚泽骁那里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和没说一样。因为这病,毕常宁请了一个月长假,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没好,那么也不用再请假了,直接递辞职报告得了,谁家私营企业老养着个天天请病假的员工?另外,为了方便照顾和给毕常宁更好的环境,褚泽骁就把毕常宁的铺盖一卷,让他搬到自己房子里住了。
人一旦嘴巴不能说,脑子就开始想得多。
以前要说毕常宁对两人的关系感到不安是来自对未来的忧虑,那么现在现实的问题已经摆到了眼前,还是用最不堪最残酷的方式和形式。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作弄,毕常宁这边的事儿还没解决,另一边也出事了。这件事还是得从毕常宁不能说话开始说。褚泽骁见毕常宁和他家人因为他俩的事情弄成这样,心里着实难受,可这种病真的只能干瞪眼瞎着急,加上毕常宁不能说话之后,两人之间长时间的沉默也令他难以承受。他曾经很认真非常认真的问过毕常宁——后悔和我在一起嘛?
这个问题当初两人刚在一起时毕常宁曾经给过他回答,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陈燃分手,他相信毕常宁的回答是发自内心的。可如今不同了,他真的不敢确定。偏偏毕常宁给的答案更让他着急,直截了当三个字——不知道。黑纸白字,分毫不假。
他知道毕常宁动摇了,这事儿放谁身上谁都得动摇。人家本来一个大好青年,毕生的愿望就是娶个好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可谁承想呢,活生生的被自己变成了同性恋。完了人家老父亲还因为这事脑溢血落下了偏瘫,他知道毕常宁原本的性向,再加上这些事儿堆一块儿,心情就越加的低沉阴郁。
本来他一个人好好的低沉低沉就算了,偏偏这种时候看不顺眼的人又自己送上门。每次那个女人来给他打扫屋子他都选择直接无视,可这次也算她点儿背,就撞枪口上了。她来的时候褚泽骁正端着毕常宁一口也没动的早饭从房间出来,迎面就看见她脱鞋准备进客厅。褚泽骁情绪正低落,便没给什么好脸色给她,她也算识相,低头不语就开始干活。
可等她往卧室去的时候褚泽骁不乐意了:“我说,你有完没完?”
褚泽骁很少和她说话,这么猛的一开口,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我只是帮你收拾下就走。”
“用不着!”
“泽骁,我没别的意思……都这么多年了你……”
“再过多少年都一样,鹊巢鸠占还指望鹊崽子对你感恩戴德不成?行了,赶紧走吧。”
“泽骁,你别这样……”
女人拎着水桶和抹布转过身,脸上都是哀求的表情。
“当初你爸爸和你妈妈不能在一起,也不全是因为我,他们本身感情就出了问题,你母亲……”
“闭嘴!”
褚泽骁一声断喝,吓得女人手里的水桶咚一声落在地上,水溅了一地。
这一声大吼也惊动了里面的毕常宁,他穿着睡衣打开房门,就看见客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当然大部分是褚泽骁制造的,那个门边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完全是靶子。
“我爸妈的问题他们可以自己解决,用不着你煽风点火。合着只要人家夫妻感情不好,第三者就顺理成章了不成?”
“不……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就我爸要不是看在他生我养我的份上,这辈子我都不想见他,更何况你。我忍了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别逼我动手请你。”
女人走的时候一脸的眼泪,回到家老头看见她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问其缘由,她只摇头什么也没说。可这来龙去脉还用说吗?当即老头就给褚泽骁打了电话。褚泽骁没好气的接通没说两句话,就又挂了。气的老头高血压都犯了,完了他姐姐又打电话来骂了他一顿,最后一句是——你都把褚家的后给断了,这已经是最大的不孝,怎么着?还想把老头活活气死完事儿?
声音之大,坐在旁边的毕常宁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