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听夏》想去马代的猫

4、第 4 章

　　周三，下午第三节下课铃刚响。

　　教室像一锅刚揭开的蒸笼盖，热气“嗤”的一下冒出来。
　　几个男生刚从球场回来，满身汗味混着粉笔尘，闹哄哄的。

　　沈听夏还沉在《高中数学竞赛题解》里，笔停在空中，心里却在试着把江舟写的那道“椭圆的参数化”再推一遍。

　　——她已经看了三天了。
　　甚至昨晚睡前，还把那本书抱在胸口，像抱个加密的秘密。

　　就在她准备翻下一页时，一道阴影落下来。
　　她抬头，正对上老周那张“你完了”的脸。

　　“全班大扫除！”
　　老周一拍手里的矿泉水瓶抽签筒，“市里明天检查卫生！分组我来定，一个都不许换！”

　　全班：“哀——！”

　　沈听夏：“……”
　　完了完了，她这两天已经够社死了。

　　老周在讲台上摇着抽签筒，里面塑料片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跟班里此起彼伏的哀嚎混在一起，吵得她脑袋嗡。

　　她捧着那本数学书，心跳莫名加快。
　　她很怕抽到江舟。

　　不是讨厌。
　　而是……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紧张得把抹布塞他脸上。

　　老周开始喊名字。

　　“林柚柚——顾星然！”
　　“李明——王浩！”

　　……

　　沈听夏握紧书。

　　“沈听夏——赵磊！”

　　呼——
　　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赵磊，是后排那个天天搞恶作剧的体育生。
　　不尴尬，也不紧张。

　　只是……
　　嗯……
　　好像又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她把数学书放进桌洞，刚准备起身去拿扫把——

　　教室最后一排，“嘶啦”传来椅子挪动声。

　　所有人都回头。

　　江舟站起来了。

　　他今天穿的是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照旧折了两圈。
　　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

　　他抬头，看向讲台，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安静的力量：

　　“老师，我跟赵磊换一下，可以吗？”

　　全班瞬间安静到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老周愣了半秒，立刻乐了：“哟，年级第一主动要求换组？稀罕啊！赵磊，你有意见吗？”

　　赵磊正跟同桌掰手腕，听到后直接摆手：“江哥你上你上！我巴不得呢！”

　　“行，那就这样。”老周一锤定音。

　　教室立刻炸锅：

　　“卧槽……江舟这是——”
　　“主动申请跟女生一组？”
　　“他是不是喜欢沈听夏？”
　　“我靠我靠我靠——”

　　沈听夏：“？？？”

　　她抱着空桶站在走廊，整个人像突然断网的手机。
　　耳朵嗡嗡响，心跳乱七八糟。

　　林柚柚像忍了五分钟一样冲过来：

　　“听夏！你命太好了吧！江舟主动申请和你一组！这要搁我我直接跪了！”

　　“……别胡说。”
　　沈听夏耳尖已经红到发烫。
　　大部分同学都在吵吵闹闹地分工具，扫把抢得快要打起来。
　　老周把最麻烦的活儿分给了靠窗那片位置：玻璃、窗框、窗沿、雨棚，全套。

　　沈听夏抱着水桶，踮着脚试图够到最上面一格玻璃。
　　脚下一晃，她差点踩到水桶边。

　　突然，一只手稳稳接过她手里的桶。

　　“我去打水。”
　　江舟低声道，“你先擦里面。”

　　冷冷的嗓音，比平时更轻一点，好像怕把她吓跑。

　　沈听夏愣了一秒，小声说：“……好。”

　　她递过去抹布，指尖轻轻碰到他的掌心。

　　两个人都微微顿住。

　　像被极轻的电流扫过。

　　周围那么吵——
　　扫把刮地声、男生的叫喊声、拖把滴水声……
　　但他们这片窗边，就是诡异地安静。

　　江舟拿着水桶转身离开。
　　衬衫被风吹得轻轻鼓起，他步伐稳而直，像每一步都踩在沈听夏心口。

　　沈听夏“咚咚咚”心跳得要命，偏偏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始擦玻璃。

　　但她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外看。
　　看到他在洗手池前弯腰接水、袖子滑落一截、露出冷白的前臂。

　　她一边擦玻璃，一边想：

　　——他为什么要主动换组？
　　——他是不是只是觉得她力气小？
　　——他是不是看不过赵磊干活太粗糙？
　　——还是……

　　她不敢往后想。

　　正擦着，窗外的风灌进来。
　　她踮脚去够最上面的位置，手臂伸得太直，脚下一滑。

　　“啊！”

　　身体往前倾。

　　就在要摔出去的那一下——

　　江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肘。

　　掌心滚烫。

　　“……小心。”

　　声音比之前还低，还哑。

　　沈听夏整个人都僵住。
　　她能感觉到自己耳朵在发烫、脸在发烫、连心跳都快要烧着她。

　　“谢、谢谢……”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

　　江舟松开手，耳尖也红了。

　　两人站得很近，近到窗外的光能扫清他们每一处细微的情绪。

　　空气变得奇怪地安静。
　　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浅浅的、悄悄的心跳声混在空气里的安静。

　　日光落在他们脚边，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轻轻叠在一起。

　　沈听夏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江舟刚才说：
　　“我跟赵磊换一下。”

　　他说得那么平静、那么自然。
　　却像一颗石子狠狠砸进她的心里。

　　她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突然要换组？”

　　江舟拿着湿抹布的手收紧了一点。
　　水滴顺着指尖滑下来。

　　他侧头，看着她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被锁住了。

　　他低声说：“……想离你近一点。”

　　沈听夏：“……”

　　她整个人像被点住穴一样僵硬三秒，下一秒，抹布“啪嗒”掉到地上。

　　她蹲下去捡——
　　江舟也同时弯腰。

　　两人的额头差点撞在一起。

　　沈听夏吓得“啊”了一声，急忙往后躲，背贴到窗台上。
　　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江舟递给她抹布，手指再次碰到她的掌心。

　　热得惊人。
　　像一瞬间点亮了什么。

　　沈听夏握着抹布，指尖都在抖。

　　江舟轻声说：“窗户上面我来。你站稳。”

　　沈听夏点点头：“……嗯。”

　　她退到旁边，看着他踮脚擦最上面一格。
　　他的衬衫因为动作轻轻往上拉，露出一截冷白的腰线。

　　沈听夏立刻转头——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红。
　　沈听夏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江舟身上挪开，盯着窗外的银杏树叶。
　　风吹过，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是在替她脸上的温度扇风。

　　但没用。
　　她的耳朵还是热的，心跳也还是乱的。

　　江舟擦着最上面那一格玻璃。
　　动作利落、稳、干净，看得出平时就习惯把什么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他的白衬衫在光里几乎发亮。

　　沈听夏余光还是忍不住飘过去。

　　他踮着脚，肩背撑开，线条被夕阳勾得柔和。
　　那种静静、冷冷的好看——
　　不是刻意，是天生的。

　　沈听夏心虚地别开视线。

　　——完了完了，她怎么好像有点……看不够？

　　她深吸口气，继续擦内侧的玻璃。
　　但手里抹布的动作完全是乱的。

　　就在她还在努力装镇定时，一道影子突然从后门窜进来。

　　“听夏——！”

　　林柚柚撞到她背上，差点把她吓得把抹布丢出去。

　　“柚柚你你你——吓死我了！”

　　“你们这边进度好快啊！”林柚柚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哇，江舟擦得比顾星然干净多了！果然是年级第一，连擦玻璃都天赋型选手！”

　　沈听夏：“……”

　　她耳朵“唰”一下红了。

　　林柚柚靠到她耳边，小声道：“你们两个在这边这么安静……不会是那种……恋爱小气场吧？”

　　“没有没有没有！！！”
　　沈听夏差点把声音喊破。

　　江舟正好听到，动作顿了半秒。

　　但他没有回头。

　　只是抿了下唇，把那半句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藏在安静的呼吸里。

　　林柚柚还在继续火上浇油：“你看你耳朵红的！你这是清蒸小龙虾——”

　　“林柚柚。”
　　一直沉默的江舟突然叫她。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点轻轻的警告意味。

　　林柚柚整个人“咔”住：“我、我错了我闭嘴！”

　　然后像逃命一样溜走。

　　沈听夏：“……”

　　空气，又安静下来。

　　但这次的安静像被点了一把火。
　　热热的、跳动的。

　　沈听夏低着头，把抹布一点点在玻璃上推。
　　她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被塞了棉花。

　　就在这时，江舟突然问：

　　“你害羞？”

　　沈听夏手上一抖，差点把抹布推飞。

　　“我、我没有……”

　　“脸红得这么明显。”
　　他侧头，目光平静却专注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沈听夏几乎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一道看不见的热意落在她皮肤上。

　　“那是因为……因为你突然说话，吓到我了。”

　　江舟低低“嗯”了一声。

　　他没有戳穿，但眼神明显更深了一点。

　　沈听夏心脏又开始乱跳：

　　——完蛋，这人怎么这么会？

　　她脸红的时候，耳尖是透明的。
　　像被光照亮的糖纸。

　　江舟擦着玻璃，指尖一度僵住。

　　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情绪。
　　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出“想离你近一点”这种话。

　　那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整个上午。
　　明明想忍住，但看见她踮脚够不到玻璃、看见她皱眉想怎么做得更好、看见她耳尖因为害羞变红……

　　他就突然很确定：

　　——他想靠近她。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只是这样，却已经让心跳开始乱了

　　两人继续擦。

　　沈听夏还是不太敢抬头。

　　她怕对上江舟的眼睛之后，会直接原地蒸发。

　　擦了几分钟，江舟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那本竞赛书？”

　　沈听夏手一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看？”

　　“你上课桌洞露出来一角。”
　　江舟淡淡地说。

　　“哦……”

　　沈听夏心里又乱又紧张。

　　“你以前没看过竞赛题。”
　　江舟继续道。

　　“……嗯。”

　　“那你现在每天都在看。”

　　沈听夏：“……”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江舟擦完最上面一格，低头看她。

　　“因为那天我借你那本书？”

　　沈听夏：“……”

　　糟了。
　　他真的太聪明了。

　　沈听夏握着抹布，耳朵慢慢又红起来。

　　“我、我就是觉得好像……挺有意思的……”

　　江舟轻轻点头：“嗯。我可以教你。”

　　这句“我可以教你”，平平淡淡的。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一朵悄悄落在她心里的花。

　　沈听夏“噗通”一声又心跳过快。

　　她小声说：“那、那好啊。”

　　窗外雨棚上突然传来两声“咚咚”。

　　沈听夏吓得缩了一下，抹布一下糊在玻璃上。

　　江舟眉头一皱，往外探头看。

　　刚好，隔壁班的两个男生在雨棚上捡篮球。

　　其中一个看到他们冲着这边喊：

　　“哎呦——江舟——跟女生擦个玻璃擦得这么认真啊？”

　　沈听夏：“！！！”

　　另一人笑得夸张：“沈听夏你脸好红！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江舟冷冷看过去。

　　那两个男生立刻闭嘴。

　　“对、对不起打扰了！！！”

　　赶紧抱着篮球溜走。

　　沈听夏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窗框里。

　　她捂着脸：“天呐……我不活了……”

　　江舟顿了一下。

　　然后非常、非常轻地说了一句：

　　“……没关系。”

　　沈听夏抬头，看见他耳尖又红了。

　　教室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

　　大扫除的时间快结束，其他同学已经陆续扫完地，把工具往角落一放，就三三两两走了。

　　走廊越来越安静，只剩下远处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哐当”声。

　　沈听夏站在窗边，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他们两个……好像是最后一组没结束的。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们、我们要抓紧了。”

　　江舟轻轻“嗯”了一声，把最后那一格玻璃擦好。

　　他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在做苦力，反而像在做一道计算步骤分明的题。

　　沈听夏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头擦自己面前的那块。

　　可偏偏，她越急，越擦不干净。

　　越擦不干净，她越慌。

　　手忙脚乱之下，抹布又掉了。

　　“哎——”

　　她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也伸下来。

　　两人指尖轻轻碰到。

　　就一下。

　　沈听夏像被烫到一样，手迅速缩回：“我、我自己来！”

　　她蹲下，把抹布捡起来，耳朵红得像能发光一样。

　　江舟慢慢也站直了。

　　他没说话，但视线落在她头顶，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淡淡的温柔。

　　空气里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两人不太规律的呼吸。

　　沈听夏一边擦一边偷偷想：

　　——今天到底是不是运气不好？
　　——怎么什么都能让她害羞？
　　——江舟到底知不知道她在乱想？

　　就在她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江舟突然开口：

　　“你不用那么急。”

　　沈听夏一愣：“什么？”

　　江舟低头折叠抹布，语气很平静：“你越紧张，越做不好。”

　　“我……我没紧张啊。”

　　江舟抬眼看她：“你现在脸都红到脖子了。”

　　沈听夏：“……”

　　她真的好想原地消失。

　　“那是……天气热！”
　　她强行解释。

　　江舟轻轻“嗯”了一声。

　　明显不信。

　　但也没有拆穿她。

　　他走到她面前。

　　“你这块……我来吧。”

　　他说得很自然，但动作却很稳当。

　　沈听夏下意识往旁边缩：“不用不用！我自己擦！”

　　江舟淡淡看她：“你又要掉三次抹布？”

　　沈听夏：“……”

　　她真的没台阶下了。

　　“……那你擦吧。”

　　她退到一边，抱着自己的书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感情的木头桩子。

　　江舟站到她刚才的位置，长臂轻松一抬，就把那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

　　夕阳从玻璃反射进来，像一层薄薄的金色落在他的侧脸。

　　沈听夏站在旁边看着，心跳彻底乱了。

　　窗外突然一阵风，把窗帘吹起，轻轻扫过江舟脸侧。

　　沈听夏下意识伸手去按住窗帘。

　　结果窗帘甩下来时，直接往她脸上一盖。

　　她被窗帘布糊了个正着：“呃——”

　　江舟愣了一瞬。

　　然后轻轻拉开窗帘，把它从她脸上移开。

　　动作很轻，像怕弄疼她。

　　“你……怎么总是容易被东西撞到？”

　　江舟问。

　　语气不是嘲笑，而是像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

　　沈听夏：“……”

　　她真的、真的想把自己埋进课桌洞里。

　　“我……运气不太好吧。”

　　江舟看她两秒，忽然弯了下眼角。

　　不是笑出声，是很轻、很短，却真实的笑意。

　　他今天第一次这样笑。

　　“嗯，也有可能。”

　　沈听夏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舟笑了。
　　——还对她笑的。
　　——完蛋，她现在连腿都软了。

　　玻璃擦完，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窗边。

　　夕阳正好落在他们的脚边。

　　沈听夏抱着书袋，小声说：“那……我们回去吧？”

　　江舟点了点头。

　　刚转身，却突然叫她：“沈听夏。”

　　“啊？”

　　江舟的目光静静落在她眼里。

　　“以后二次分班的时候……”
　　他顿了下，语气却很认真，“——你来一班吧。”

　　沈听夏愣住。

　　心跳在胸腔里“咚”地炸开。

　　“我——为什么？”

　　江舟收回目光，像怕她看出他在紧张。

　　“……你来，会比较好。”

　　沈听夏：“哪里好？”

　　“就是……比较好。”

　　他说得很淡，却像是用尽了他少有的主动。

　　沈听夏耳朵慢慢红到脖子。

　　“哦。”

　　只有一个字。

　　但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空气里的一粒粉。

　　江舟听到那声“哦”，指尖紧了紧。

　　他低头，掩住眼底的那点明亮。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夕阳像一道安静的金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