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 小鱼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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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日记本是于妈妈送给我的十一岁生日礼物，我很喜欢，一定要坚持写下去。
一
我的第九个鱼年，岁首，在帕米尔高原的主人家里。
奶奶跟我说，我们柯尔克孜族以前都是以生肖纪年，但在十二生肖里，我们又将鱼年代替龙年，狐狸年代替猴年，同时，我们又把一年的开始称为岁首。
奶奶说，我是在鱼年的第一天出生的，所以我的名字叫小鱼，小鱼就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氏的，在穆萨耶家族里，我和我的妈妈爸爸，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都没有。
穆萨耶家族的小女儿古丽和我一样大，她讨厌我我知道，但平时无论她如何捉弄我，我都无所谓，因为奶奶不允许我讨厌她，奶奶说她们一家是主人我们是仆人，所以主人再怎么不喜欢我，我都要受着。
我一直都很听奶奶的话，可有一次我没忍住和古丽打了一架，我平时干的都是糙活力气自然比她这个被父母好生养着的人大，即便我已经收着力度，奶奶把我们拉开时，她还是被我打晕了过去。
奶奶带着我跪在族长家门口，她问我之前都忍下了为什么这次不忍？
因为她说我们一家都是她们养的狗，只有家禽才会连姓氏都没有。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也没有回答奶奶的问题，那时候我只觉得后悔，因为冲动连累一家人跟我一起跪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奶奶带我回去时，我才回答了她那个问题，我说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之后我确实没再和古丽有任何冲突，本本分分过了一年。
我的第十个鱼年，岁首，依旧在帕米尔高原的主人家里。
奶奶在昨晚给了我一件新衣服，是羊毛连衣裙，我的第一条连衣裙。
新年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我要早点干完活，因为奶奶说今晚她要带我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本来我干完活的时候天还亮着，但奶奶要给我洗热水澡换上新衣服再去，所以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下着小雪，风刮得脸疼，我和奶奶互相挤着对方赶路，谁也没说话，只有踩雪声，奶奶是带着我往山里走，就两个人，还走夜路，我觉得也就我和奶奶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头了，眼前是个悬崖，我伸出脑袋往崖下看起，深不见底。
我问奶奶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她没有立马告诉我，而是从布袋子里拿了一个馕给我，她手上也拿着一个，让我跟着她一起把馕掰小块往崖下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掰完一个后，奶奶又给了我一个，这个不用掰，是给我吃的。
她问我，敢不敢和她一起坐在悬崖边上吃。
我毫不犹豫点头，我当然敢了！
不过，坐在悬崖后她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边吃边听着奶奶在旁边呢喃着什么，我听不懂意思，但我知道一定是悲伤的话，我看到奶奶流泪了。
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我便提议要回去，我喜欢这的宁静，我喜欢和奶奶肩并肩坐着，我希望还有机会来，但我不希望奶奶吹太多风，她已经上岁数了。
古丽和我说我奶奶老了他们家里不会要老人，我想不会要老人不过就是觉得老人干活少但还要管他们的饭，所以我求了古丽一个礼拜，让她同意我每天干两倍的活，换得奶奶的食物。
那个时候奶奶已经不用干活了，一切有我照顾，我本有信心让奶奶活到百岁的。
我起身去拉奶奶，却怎么也拉不动她，我不明白，奶奶的力气明明比我小很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越来越慌，可奶奶倔犟得就是不肯起来，直到古丽的声音出现，我更害怕了，她是个到哪都会找我麻烦的人。
古丽是跟着一群大人来的，那群大人每个人的右膀上都矗立着大鹰。
而在那些大人之中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古丽的哥哥别克，他大我五岁，在家族里我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他，时隔好久再见，他的右膀上也有一只小鹰了。
别克和他妹妹不同，他总是会对我心软我知道，所以我开口喊了他，祈求他这次也对我心软。
他避开了我的眼神，走上前带着一块黑布要来蒙我的眼睛。
他说，看不见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错了，托他的“福”，那天之后，我只要一闭眼，世界处于黑暗，我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被蒙住眼的时候，耳边全是奶奶的惨叫声。
也许是觉得愧疚吧，后来别克每天下了鹰训就会带着好吃的来找我，有次古丽也跟着来了，她一进门就开始嫌弃我浑浑噩噩的样子，还说觉得我奶奶很可恶，都要死了还让孙女在一旁看着。
我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盯到她害怕溜走。
我也不和别克说话，把他闷走后，总算清静了，我便把门窗锁上，窝在暖和的地方发呆。
可越发呆越发想奶奶，翻来覆去还是拿出了那条连衣裙，奶奶走后我都不敢碰这裙子。
我把脸贴向裙子，这裙子的一针一线都是奶奶缝的，我闭着眼试图去找奶奶手心的温度，慢慢地慢慢地，针线像是有规律般在指引我什么，直到我裁剪开衣裙内衬，得到了一份穆萨耶家族一直在寻找的羊毛卷。
原来奶奶早就把答案藏在了针线之中。
二
我的第十一个鱼年，岁首，一半在穆萨耶家族过一半在于家过。
今天早上我是被妈妈摇醒的，她双眼哭得通红，可还是笑着对我说，我自由了。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妈妈直接牵着我往外走，门外人很多，我看到了那天在悬崖上看到的大人们，我看到了别克，古丽，我看到了两个陌生面孔但他们的长相不像草原的人。
妈妈把我牵到那两个陌生人面前，指着男人说以后他就是我的新爸爸，指着女人说以后她就是我的新妈妈，我以后就跟着他们去城里过日子上学了。
一瞬间，我感觉脑袋嗡嗡响，我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妈妈的眼睛，再看看爸爸的眼睛，他们明明都哭了但还是一个劲的对我笑，拼命想告诉我这是好事我一定要答应。
族长蹲下身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妈妈还拍了下我的后背，她想我答应。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了句有没有时间让我收拾下东西。
在得知中午才走后我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一直到中午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见，只有对自己够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从出生起我没有离开过草原，不过偶尔听别人谈起草原以外的大城市，我觉得外头一定有机会能解开羊毛卷上的秘密。
收拾好一切，跟在新父母的后头，我一直低着头，谁来和我说话我都没有理，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彻底。
上了新父母的四轮车，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热情，我以为他们是没有孩子所以想领养一个，但就算要领养怎么会选到我头上。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先带我回了民宿，一下车我看到了一院子的小孩，他们都叫我的新父母爸爸妈妈。
我的新父母都姓于，他们很有钱，也确实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国内到处旅游，碰到可怜的孩子他们都会想办法收留，比如和我睡一个房间的思思，她比我早来这个家庭三年，她的爸爸妈妈出车祸都死了，原本和弟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大山里，家里极度重男轻女，她没读过几年书一直在家帮着爷爷奶奶种地养弟弟上学。
和她聊天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很感激于妈于爸，她说，于妈妈给了她爷爷奶奶一大笔钱还安排了她弟弟上初中，她爷爷奶奶才同意她跟于妈妈走。
确实，凡事都有代价，但我想不出来于妈于爸给了族长什么东西他们才愿意放了我，还是于妈于爸什么都没给，是古丽看我不顺眼极力要求族长把我送走的。
思思还说，这次收留我是个意外，家里的孩子太多了，于妈于爸已经不打算再收留，这次原本是放寒假于妈于爸带他们去新疆旅游的。
她说我很幸运，我想也是。
于爸于妈真正的家在北京，他们告诉我，过了寒假我也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我很期待。
......
3月3号，天气晴朗，星期一开学日。
北京的学校和新疆的太不同了，大家都好厉害，我也要努力学习，争取早日破解羊毛卷的秘密。
......
3月8号，天气晴朗，星期六放假。
今天学校放假了，但于妈于爸给我们都报了课外班，思思说如果我有除学习外感兴趣的事情可以和于妈于爸说，他们会安排我去学习，比如她就报了芭蕾舞。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羊毛卷上的文字都是很古早的文字我看不懂，有些破裂的，潦草的还看不清，我想要学习柯尔克孜族的历史，但好像没有这种补习班。
......
6月28日，天气晴朗，星期六放暑假。
期末考试我拿了第一名，于妈于爸给我买了好多礼物，但我只想去学古历史。
......
9月1号，天气小雨，星期一开学日。
好消息，经过一个暑假，于爸于妈说安排了一个研究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教授周末在家给我上课，但要求是学校的考试次次都要拿第一，为此，于爸于妈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之后的日子应该会更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写日记。
......
12月7号，天气阴，星期日。
原来，穆萨耶家族是个很古老的家族，新疆包含柯尔克孜这个少数民族，而穆萨耶家族是柯尔克孜族里头的更少数“民族”。
……
三
我的第十五个鱼年，岁首，在于家过年过生日。
虽然羊毛卷没什么进度，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发觉得，我以后还会回到草原，回到穆萨耶家族的。
自从一个人住后只有思思还会找我聊天，我只有她一个朋友了，今天于妈于爸和我说希望我多和别人交流，可我真不知道和别人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精力必须要用在我要完成的事情上。
也许，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今天来给我庆生的还有常教授，他是带着他的孙子来的。
他说他孙子从小耳朵就不好，但还是整天带着耳机音量开到最大，这么造下去迟早要聋掉。
他还说，他孙子不喜欢读书成绩很差，但是托关系，以后会和我上一个重点高中，希望我多带着他点。
唉，常教授确实教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凡事都有代价，他孙子以后会是个大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看东西越来越费力了。
......
3月15号，天气阴，星期六。
真的近视了，度数涨得吓人。
……
4月20号，天气大雨，星期日。
没想到，还没等常仁那家伙耳聋先等到自己眼瞎了，今天于妈带我去检查视力，高度近视，而且度数还在涨。
我真不敢用眼了，但任何事都需要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一定要对我如此不好！
......
“十月一号，一个月前，我就瞎了，于妈知道我有写日记的习惯，给我买了这个录音笔，她说她不会放弃治疗的，她希望我振作起来，可我好像振作不起来了，我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是个废物。”
“十月二号，我是个废物。”
“十月三号，我是个废物。”
“十月四号，我是个废物。”
......
我是个废物，废物就该从哪来回哪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 小鱼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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