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年代》魏筱狸

12、初入京城

　　从欧洲回国后，除了家人，蒋小菁第一个见的是唐宁。茶馆里，他鬓角添了白发，依旧穿着浅灰色行政夹克。“你去了北极？真棒！我年轻时也想去，一直没机会。”

　　“那里很安静，能听见心跳声。”蒋小菁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正想请教您。城中区项目多亏您关照。我攒了点资本，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但那个东西不再适合我，我不喜欢做那些项目时我自己的状态。新方向还需要您指点。”

　　“考虑过离开古城吗？”唐宁啜了口茶，慢慢说道，“你现在的业务围绕地域展开，项目杂，案例散，每次都要重新积累。行业信息化则不同，能借上你原来的积累，不过它更深入生产系统，有壁垒，有粘性，只要价值在，就不用过多担心别的，第一次进入后的后续的升级扩容都是机会。咱们冀州有能源和钢铁基础，以你的人脉和能力，切入也不会太难。”

　　“那为什么要去京城？”

　　“行业信息化需要顶层设计，标准制定权在部委和协会。京城是监管和学术中心，从源头切入，事半功倍。况且，”他微微一笑，“应急管理部和能源局我有些旧识，或许能帮上忙。”

　　蒋小菁若有所思地点头。

　　——————————————

　　随后两个月，她频繁进京，被这座城市的活力吸引，暗中定下决心北迁，还看中了一套学区房，没喝汪振宇打招呼就签了认购协议。

　　将购房协议和三易其稿的退股文件锁进梳妆台抽屉时，她思忖着如何向汪振宇和陈立生开口。自从发现那对耳钉，她和汪振宇的感情虽未破裂，却不再如之前那么亲密无间，两人更像共享秘密的利益共同体和育儿合伙人。而对陈立生，尽管初识目的不纯，但他毕竟是领路人，未曾强迫她做违心之事。

　　十月十五日，汪振宇本命年生日。蒋小菁做了一桌菜，买了黑天鹅蛋糕。哄睡琪琪后，她给汪振宇倒了杯加冰的山崎18年，自己那杯则纯饮。桌上，还放着一份京城实验小学的招生简章。

　　“我想搬去京城。”她开门见山。

　　“那我和琪琪怎么办？”

　　“就是为了琪琪。京城的教育资源好太多，兴趣培养机会也多。我们不能亏待孩子。”

　　“在古城以我们的能力，也能给她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做家教。”

　　“父母理应竭尽全力。再说，这也是为家庭风险考虑——你那些客户哪个底子干净？衣柜和床下的现金、金条，当我看不见？这几年年高层反腐风声这么紧，真出事，不能让琪琪和我们一起毁掉。”

　　“怎么隔离？” 沉默了许久，汪振宇声音干涩的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假离婚。” 蒋小菁早有准备，“财产和风险都能隔开。除了家里明面的资产，鼎盛半价卖的那排商铺也得放我名下——那本来就有我表哥的份。你要不放心，可以放一部分到你弟弟那里。”

　　“假离婚？是真的假离婚还是假戏真做？” 他音量陡然升高，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风险，也想过这些不同的办法，但当蒋小菁用这么平静的口气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你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蒋小菁起身去给琪琪掖被角，回来时，将一枚刻着“SW”字样的银色打火机轻轻放在桌上。“琪琪老师反映，她总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与其让她活在谎言里，不如换个环境。”她层层递进，点破不说破。

　　打火机表面映出汪振宇错愕的脸。他张张嘴，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住：“别担心，我不会真离。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还有琪琪。假离婚只为避险，我们也都需要个人空间。我带琪琪去京城，会常回来，你也可以随时来看我们。”

　　“让我想想。” 他一口灌完威士忌，走向卧室。

　　“尽快决定，小学报名前还有很多材料要准备。”她晃着酒杯，语气不容商量。

　　——————————————

　　去云智科技办退股时，陈立生正在挑选新办公室地毯的颜色。“考虑这么久，还是决定走？京城的水比古城可要深得多。”

　　“想休息几年，多陪陪孩子，顺便看看新机会。”蒋小菁将公章按在骑缝处，印泥如血般绽开。

　　陈立生笑了笑：“当年你穿着沾奶渍的开衫来见我时，犹犹豫豫，如今倒成了最果断的人。你走了，我都不想干了。”话语间有说不清的失落，“我做这个，早就不光为钱了。”

　　他递来一个锦盒，里面是枚银杏叶胸针，与他当年的领针同款。“这是枚幸运胸针，定制的，我就是带着它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愿它也能你带着好运。”

　　蒋小菁捏着冰凉的金属，想起第一次跟他见张亮时手心的汗，想起暴雨夜电话里的“只能靠你自己”，想起庆功宴上他推来的蛋糕。“陈总，谢谢您。”

　　“叫老陈吧，听着舒服，而且咱俩也不再是上下级关系。”他目光扫过她空荡的无名指，“京城我有些朋友，需要时随时开口，我会常去看你。”

　　——————————————

　　高铁驶离古城时，琪琪数着窗外的电线杆。蒋小菁翻看手机里新房产证的照片——全款226平米，步行至重点小学十分钟。她给唐宁发了条微信：“已出发，谢谢！”

　　窗外风景流转，她内心前所未有地踏实。未来虽不确定，矿业信息化前路未知，“假离婚”结局难料——这念头甚至让她隐隐期待。但当琪琪指着远处高楼喊“妈妈快看”时，她豁然开朗：真正的重新开始，不是抹掉过去，而是带着所有经历，勇敢走向下一程。

　　钥匙插入京城大平层门锁时，发出清脆声响。蒋小菁牵着琪琪走进阳光洒满的客厅，将那枚银杏叶胸针别在米色风衣上，对女儿嫣然一笑：“琪琪，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