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博弈》》桉然自得

2、荒诞联姻

　　顾家老宅的书房，时间仿佛被昂贵的红木家具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衍之和沈清弦分别坐在宽大沙发两侧，中间隔着的距离，足以再塞进一个完整的敌对阵营。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冰封表情，眼神里写满了戒备与绝不妥协。

　　顾父坐在厚重的红木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身旁坐着的是沈清弦的父亲，沈氏集团的掌舵人，眉宇间与沈清弦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苛。

　　“事情就是这样。”顾父终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顾家和沈家，决定通过联姻的方式，达成最深度的战略合作，共同应对接下来的市场格局变化。而你们俩，就是这次联姻的对象。”

　　空气似乎骤然被抽空。

　　“我不同意。”顾衍之想也没想就开口，声音斩钉截铁，像一块砸向冰面的石头。他下颌线紧绷，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荒谬。”沈清弦几乎同时出声，语气里的讥讽如同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向在场的两位长辈。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沈父沉下脸，语气强硬：“这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这是通知。两家集团未来的核心规划，数个已经启动的百亿级别合作项目，都已经围绕这个核心展开。你们个人的那点意气用事，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意气用事？小打小闹？”顾衍之气极反笑，胸腔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爸，沈伯伯，你们是不是忘了，就在今天下午，在云顶会所，我和他，”他猛地抬手指向对面的沈清弦，指尖几乎带着风声，“还在为一个十亿级的项目斗得你死我活，他刚用他最‘擅长’的手段让我损失惨重！让我们联姻？你们就不怕我们哪天把房顶掀了，直接把两家集团都拖下水？”

　　“正是因为你们斗得太厉害！”顾父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再让你们这么毫无节制地斗下去，两败俱伤只是时间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你们绑在一起，利益共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你们还怎么斗！”

　　沈清弦微微倾身，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展现出律师特有的冷静与条理，尽管他交握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捆绑利益有很多种方式，交叉持股，成立合资公司，都可以达到深度绑定的效果。联姻，尤其是同性联姻，是最愚蠢、最不稳定的一种。现代商业社会，不需要这种封建残余来增加不确定性。”

　　“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血脉和姻亲，就是最古老也最牢固的纽带！”沈父语气更强硬了几分，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清弦，你一向最懂权衡利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次联姻带来的资源整合、市场壁垒以及长期利益，远远超过你们那点可笑的私人恩怨。这本身就是一笔最优的投资。”

　　书房里再次陷入僵局。古董座钟的秒针滴答行走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顾衍之和沈清弦再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被冒犯的怒火，以及一丝……被逼入绝境、无力挣脱的焦躁。他们心里都清楚，父亲们说的并非全然的强词夺理。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两家巨头如此深度的绑定，带来的商业帝国将是空前稳固和强大的，足以在未来的风浪中屹立不倒。作为既得利益者和未来的继承人，他们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资源与荣耀，在某些关键时刻，就必须为家族做出牺牲。

　　这是他们出生就注定要承担的责任。

　　可是，牺牲到把自己的终身幸福和最大的死对头绑在一起？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是对他们个人意志和能力的彻底侮辱！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

　　顾衍之猛地靠向沙发背，又倏地坐直身体，像是在跟内心的猛兽搏斗。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再次看向沈清弦时，眼神里已经重新充满了属于风投家的算计和冰冷的理智，之前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更深的谋算。

　　“好。”顾衍之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寒意，“我可以同意。”

　　沈清弦挑眉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但是，”顾衍之话锋一转，如同最精明的谈判者亮出底牌，“我有一个条件。”

　　“说。”沈父沉声道。

　　“既然是商业联姻，本质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那就要有商业合同的样子，避免后续不必要的纠纷和……情感纠葛。”顾衍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清弦，“我们需要签订一份详细的‘恋爱及婚姻契约’，明确规定双方的权利、义务、行为规范，亲密接触的尺度，以及……最重要的，合作期限和终止条件。”

　　沈清弦瞬间明白了顾衍之的意图。他不是妥协，而是将战场从商界和律政界，转移到了更私密、更复杂的领域。他用一种更精密、更不易撕毁的方式，来规范这场荒诞的闹剧，试图将不可控的感情因素彻底排除在外，将这层关系牢牢限制在“合作”的框架内。

　　有意思。

　　沈清弦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战意的兴味。比起直接的情绪反抗，他确实更擅长在规则内将对手击垮。而现在，顾衍之主动提议制定规则，这无疑点燃了他作为律师的好胜心。

　　“我同意。”沈清弦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甚至带上了一丝专业性的跃跃欲试，“很合理的提议。为了确保条款的严谨和公平，这份合约，由我来起草。”

　　顾衍之看向他，四目相对，没有半分即将成为“伴侣”的情意，只有棋逢对手的凌厉锋芒和在新战场上决一胜负的笃定。

　　“可以。”顾衍之点头，语气公事公办，“但在涉及双方核心利益的条款上，必须协商一致，逐条审议。”

　　“当然。”沈清弦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属于猎手的微笑，“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专业’水准。”

　　一场以“恋爱”为名，以“合约”为绳的全新战争，就在这间弥漫着古老家族威严的书房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们的博弈，从这一刻起，从公域转向私域，从明面的商战律政转向暗潮汹涌的日常生活与情感边界，注定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