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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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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听山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许观浑身的血液是冰凉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看着眼前浑身破烂没有一处完整的衣服的男人。
露出的肌肤上全是污垢,上面还沾了一点血迹。现在正值南方的冬季,吴听山的鼻头被冻得红红的。
他看着许观,没有感情的眸子里倒映出许观苍白的脸,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对着许观说:
“小观,我回来了。”
许观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邻居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隔壁的婶子扯着大嗓门喊了起来:
“小观啊,你老公这是奇迹啊!是不是要上新闻啊!你这是傻了吗,赶紧让你老公回家休息一下啊,在山里失踪一个月了!”
“对啊对啊,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哦!”
这是另外一位阿叔说的话。
许观站在家门口没有动,她也不敢动,更不敢让眼前的这个“男人”进屋。这时有两个身穿制服的民警走了过来,对着许观和吴听山说道:
“您好,许观女士,这是您的丈夫是吗?”
许观迟疑的点了点头,民警看许观肯定后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您丈夫从山上下来后报警让我们先送他回来给您报平安,因为您之前报案说您的丈夫在一个月前失踪,现在他回来了我们还要了解一下详细的事情经过,做个笔录备案,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警局。”
坐在警局椅子上的许观,恍惚间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此时的心脏也在后知后觉中狂跳跳了起来,她一瞬间有种想吐的感觉,胃里在翻腾。
去警局的路上,坐在警车后面的许观和吴听山都没有说话。吴听山看着窗外的风景,饶有兴致,而许观在默默的观察着看着窗外的吴听山。
开车的民警抬眼看了一下后视镜里的两人,半开玩笑似的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怎么一个月没见,你们夫妻俩感觉有点陌生啊。”
许观心头一跳,勉强笑了一下,说了几句话糊弄了过去。
从见到丈夫的第一眼起,许观就能感觉到,眼前的丈夫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丈夫了,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披着丈夫的皮囊回来了。
甚至于这个“生物”都没有怎么伪装,或者说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他跟民警握手道谢,和邻居攀谈,和自己打招呼,但在许观这个认识他十几年人的眼里,他的所有行为都和以前的那个吴听山截然不同。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在许观的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破绽百出。
许观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生物”会继承吴听山多少记忆力,所以不确定吴听山会说些什么。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在和爱人一起爬罗浮山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了下去。山上没有信号,我的爱人着急我的安危所以先下山求援。我醒来后手机摔坏了,所以在山里靠着野果子充饥度过了这么长时间…”
听着吴听山的话,许观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两位民警一位在电脑上记录着什么,一位问了一些问题,没有什么疑点后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许观和吴听山回家了。
因为许观和吴听山住在镇子上,离市里的警局有一定的距离,许观打了一辆车回家。
路上许观和吴听山都没有说话,到镇子口,许观和吴听山下车准备走回去。
夜已深,寂静的小巷,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没有一丝灯光,头顶的路灯一闪一闪,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许观看着走在前面的吴听山,心里的恐惧一瞬间达到了顶点,可能是物极必反,过于害怕后许观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想和未知的生物睡在一张床上,所以回家前要弄清楚,这个“吴听山”到底是什么生物。
“听山,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走在前面的吴听山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问完这句话,整座小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前面的男人整个气场好像都发生了改变。他慢慢地将脑袋转到了后面,然后身体跟着转了过来,向许观的方向迈了一步。
许观被眼前的惊悚景象吓到失语,头顶的路灯散发着惨白的灯光,每暗一下,眼前的男人就靠近了一点点。
许观条件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吴听山的速度更快,眼前一闪,吴听山已经到达眼前。
曾经许观觉得有点含胸而显得有点猥琐的许观山,此时此刻竟能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吴听山忽然抱住许观说道:
“帮我保密好吗?好不容易出来的,现在我不想杀你…真的不想杀你…你是我的妻子…”
好像有什么黑色的液体,从吴听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许观被吴听山紧紧勒在怀里,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但是她隐隐感觉到,男人的肩膀越来越用力,好像自己不答应就会把自己揉碎在他怀里。
许观听到他的回答,忽然心里安定了一点,他承认了,并且还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那么自己作为“妻子”的她还有用得到的地方,只要答应帮他保密,自己就能活命。
哪里出现了问题?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不对,应该说计划成功了…
“老公,你回来我很开心,我们就这样好好生活下去吧。”
许观反手抱住了吴听山。
许观和吴听山是一个镇子上长大的,都是街坊的邻居,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玩儿在了一起。这个镇子上有山,也是做佛像最好的黏土材料,而许观的家里世代做捏佛像生意的,这个镇子也因为卖佛像而小有名气。
但是许观家的手艺传男不传女,许观头顶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家里的条件不差,但是许观从小没有穿过新衣服,穿的都是姐姐们的旧衣服。
小弟从小就不爱学东西,学捏佛像也是天天叫嚷着没意思。许观却是几个孩子中最有天赋的,她悄悄的听着父亲教弟弟捏佛像的技巧,没过多久,自己拿地上沙子兑水都能捏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佛像出来。
许观在学校里不爱讲话,成绩算是中上游,是家里几个孩子中存在感最低的那一个。而母亲总是念叨着,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是最好的出路。
大姐成绩优异,在许观还是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考到了城里去,其实重点大学的学费并不贵,家里不至于这点学费都拿不出。
但是母亲一直对大姐考到这么远的地方耿耿于怀,大姐一回家就唠叨,时间一久,大姐也不怎么回家了。
二姐和许观年龄相近,就大两岁,所以跟许观的关系最好。许观仍然记得,自己在学校被欺负时,是二姐拿着一根棍子站在墙头对着欺负许观的一群熊孩子就是一顿捣,那个时候在许观的心里,二姐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当然二姐也是最叛逆的,她听不得父亲母亲的那些所谓的道理,在高考前夕和父母亲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
后来已经工作的大姐给许观买了一部手机,通过这部手机,她知道二姐去投靠大姐了,于是放下心。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耀祖”(这个词还是多年后许观在网络上学会的)到了高中认识了一群混混,吵着嚷着要买一辆摩托车出去炸街。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在路过一块泥泞的小路的时候,因为他速度过快轮胎打滑,摔了。而右手因为撑地,所以粉碎性骨折,恢复后一些精细的活儿也不能做了。
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抽了一天一夜的烟,然后半夜把许观从床上拖起来,让她跪在家里摆放祖宗灵牌的小房间里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等许观放学后,就开始教许观捏佛像。
弟弟和姐姐们都对这个家族生意不感兴趣,唯独许观觉得自己天生为捏佛像而生的。在她手里捏出来的各种佛像,都惟妙惟肖,和别家不一样。因为许观做的佛像在业界打下了小名气,家里的生活也是越来越好,虽然父亲嘴上从来没有承认过许观,但是许观不在乎,她很开心,觉得自己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很好。
“小观,我以后要去大城市当office lady!你知道office lady是什么吗?”
看着发小妞妞稚嫩又青春洋溢的脸,许观在旁边傻傻笑着,安静的看着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在回家的路上翩翩起舞。
“小观,我要去大城市看看了,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这是妞妞毕业前跟自己说的话,妞妞成绩优异,如果电影里妞妞是那个耀眼夺目的女主角,那么许观觉得自己就是戴着厚厚瓶底眼镜的小透明跟班。
“我就不去啦,祝你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哦!生活开心顺利,这个佛牌我做了很久,你挂在身上不要拿下来哦,辟邪的。有什么事微信联系哇!”
妞妞摸着手里栩栩如生的佛牌,又看了看许观伤痕累累的手,小小年纪,许观的手粗糙又布满老茧,有点心疼。她把手里的佛牌挂在脖子上,面上有点不舍,抱了一下许观,从包包里拿了几个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许观。
“小观,这是我用零花钱在网上买的手膜,冬天手容易开裂,平时要注意保护…”
说着说着妞妞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她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 。
其实每年寒暑假的时候,姐姐们都会让许观去找她们玩儿。二姐做了点生意,日子不要过得太滋润。大姐凭借着高学历,在大厂找到了一份工作,薪资也非常优渥。
而呆在大城市里的许观,总是觉得不太舒服。她觉得空气里都隐隐约约散发着腥臭味儿的,这里人的欲望太过浓烈。而大姐二姐的朋友们都对许观做的小佛像挂牌很感兴趣,每次去城里找姐姐们,许观都会口袋鼓鼓囊囊的回家。
平时节假日大姐二姐都会给许观寄零花钱,而自己做的佛像卖出去了父亲也会给许观零花钱,而许观物欲并不高,所以她小小年纪,和同龄人相比竟有不少的存款。
当她以为自己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高中毕业了找一所家附近的大学,大学毕业了就继承自己父亲的佛像店,等攒够钱,在自家的自建房旁边建一栋属于自己小楼,和丈夫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孩子未来想干什么自己都支持。等年纪大了,和姐姐们一起养老,去全世界旅游,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幸福平淡的一生。
“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许观一个人坐在山上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黑夜一瞬间仿佛被切割。许观轻轻的问自己,山上清新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刺痛着许观的内心,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为什么呢?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