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距离》辣日头

1、第 1 章

　　林晓绿背着双肩的电脑包，从皇泰源集团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个mini肉夹馍，一手拿着肉夹馍，一手拿着牛奶，一边走一边吃。

　　耳机里还放着一首，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每天上班当牛做马，不听这种带劲的，都没有勇气进皇泰源集团的大楼。

　　等完一个完整的红绿灯，林晓绿三下五除二吃完，扔到了集团外面路边的市政垃圾桶里。

　　有人拍了拍林晓绿的肩膀，回头一看。

　　是朱建设那个家伙，迈着骚包的步伐，甩着个帅气的斜刘海，背着斜跨电脑包：“你耳机的声音开的到底有多大，我在后面叫你叫的喉咙都哑了！”

　　林晓绿摘下耳机：“听歌呢！铿锵玫瑰。”

　　说着，林晓绿摘了耳机，跟朱建设一起走进了皇泰源那栋金碧辉煌的集团大楼。

　　皇泰源集团，那可是地产界的几个top集团，地产风头正盛的那些年，不知道狂揽了多少六个钱包。

　　可惜……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电梯到了7楼法务部，林晓绿来到工位，刚把笔记本电脑掏出来开机。就看到朱建设双手插兜去了吹着口哨去了卫生间。

　　得，这一蹲就不晓得这小子要蹲到什么时候了。

　　林晓绿打开笔记本，刚开始干活。

　　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响起了嘹亮的丧乐声。

　　林晓绿叹了一口气，来公司要账的又来了。

　　今儿，就别想消停了。

　　林晓绿就职的这家地产公司其实是一家曾经有过非常辉煌历史的公司，曾经的几百强之一，在地产行业红红火火的年代，那也是牛气冲天的几位行业龙头老大之一，说起来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集团的名字皇泰源三个字那叫一个如雷贯耳。

　　但是，关键是但是，时过境迁啊，到了今天，地产行业的衰落大家已经有目共睹。

　　要账，人家当然要来要账，现在活做完了，工程都竣工验收交付多久了，工程款给不上人家，当然要来闹。

　　还没过一会，就不仅是丧乐了，大喇叭又开始喊，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声音，“垃圾皇泰源，还我血汗钱！垃圾皇泰源，还我血汗钱！”

　　林晓绿翻翻抽屉，摸出来一个口罩。这种情况一般伴随着录像，她的工位比较靠前。

　　一边办公现场不消停，一边手机也不让人消停。

　　刚到上班的时间，林晓绿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接法院的电话前，林晓绿甚至酝酿了一下情绪，

　　“哎哎，我是皇泰源的法务。”

　　“是是是，这边的项目都是我来负责跟法院对接的。”

　　“刘法官，我们现在属实没有什么履行能力，哎哎，是的啊，不是不想履行，您也能查到，账户都已经冻结了，确实账上一分钱都没有。”

　　“啊？您说您做做工作，给执行调解，给人家换一套商铺，人家也能接受是吧？”

　　“刘法官，这个项目公司确实还剩了几套商铺，但是这些商铺都已经被前面的案子给查封了，有财产保全查封的，还有执行查封的，现在根本没有资产了。”

　　“对对对，不是我们不配合，您也知道，现在皇泰源就是这个情况。”

　　“好的好的，刘法官，之后您有事随时联系我哈，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法院工作的。实在不好意思哈。”

　　虽然隔着电话对面的法官看不到，但是林晓绿已经开始点头哈腰了。

　　这是一个退楼的案件，预售的时候销售给商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客户果断下单，结果收楼的时候一看，商铺门口一个篮球场，篮球场门口又种了绿化树，给人家商铺牌子挡的干干净净。

　　于是人家请了律师打官司要求解除合同。

　　问题是起诉的时候皇泰源的情况，外人看起来还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国内龙头老大呢，客户赢了官司不错，法院判决解除商品房买卖合同，开发商退还楼款。

　　但是这时候经过了一审二审，皇泰源的那层光鲜亮丽的皮也被扒下来了，早就诉讼缠身，别说项目公司一分钱没有，就算有，前面这么多案子也早就被人家查封保全没了。

　　所以结果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商品房买卖合同解除容易，但是退楼的钱拿到可就难了。

　　紧接着就是项目的电话。

　　“王经理，您好您好”

　　“啊？住建局要求把监管账户挂在劳动监察大队名下？”

　　“当然有风险啊，咱们项目公司有欠施工方款吗”

　　“对呀，那挂在劳动监察大队名下，到时候人家直接以支付农民工工资的名义划扣走了呢？”

　　“这已经不是法务评估风险的问题了，就算法务评估有风险，难道还能拒绝的了住建局和劳动监察大队公司吗？”

　　电话那头项目经理还在坚持“林律师，我认为觉得这个没事儿，毕竟监管账户，也要我们公司同意才能支付出去款项的。”

　　林晓绿也没有坚持：“行吧，反正这个事情肯定要上流程走请示的，您上流程之后我在流程里说意见吧。”

　　皇泰源毕竟曾经是个超级大公司，哪怕现在不行了，网上请示流程做的还是非常规范的。

　　在阵阵丧乐和还我血汗钱的叫骂中，林晓绿扯着嗓子打完了两个电话。

　　林晓绿抬头悄悄的抬头看门口的人群，和璇姐的目光正好对视。璇姐压低声音说：“老王早上都到楼下了，听说来人要账，扭头走了。”

　　旁边朱建设也凑过来，冲两人努努嘴：“那边已经去各个领导的办公室拍门了，老王这要是进来了，就被堵住走不掉了。”

　　终于，综管办的负责人满头汗，气喘吁吁的把施工单位的人领去了会议室，说要商定工抵房的事情。

　　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一大早的喧哗也逐渐归于平静。

　　下午，收到璇姐消息的法务部负责人老王，得知公司已经和施工单位初步达成一致用工抵房抵偿款项。现场没事了，这才急匆匆的背着电脑包来了。

　　法务部的人到处出差，从上到下都是随身背着个笔记本电脑。

　　其实公司现在已经没有新项目了，也就是把目前在建的项目收尾交付。所以业务部门是有闲的时候的，部门领导手里也都攥着人员优化的名额。

　　所有的部门都是往外裁人，只有法务工作量暴增，是往里招人的。

　　如今的法务部，破事一大箩筐，人人都是苦力牛马，老王头顶着各种烦心事也是头大的不行。

　　林晓绿的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

　　老王：“你来一下。”

　　老王是个微微胖的中年人，据璇姐说，10年前她刚进公司的时候，老王还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大哥。

　　但是做了法务部这种背锅侠部门的负责人，老王的眉头都有一道深深的竖纹。

　　林晓绿一溜小跑到了老王的办公室。

　　老王手里吧嗒吧嗒还抽着根烟，眉头的竖纹更深了：“晓绿啊，你最近手里都有啥活啊。”

　　林晓绿倒没有烦老王抽烟。人家老王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怀孕的璇姐面前都很积极的按灭烟头。

　　至于林晓绿，害，老王已经这么大压力了，抽根烟也就抽了。

　　林晓绿想了几秒，开始掰着手指头说自己最近在干的事情，最近有多少被诉案件案件的庭要开，追收楼款进行的怎么样了。项目那边又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

　　林晓绿刚毕业没多久，没有人家老油条圆滑的手段，工作经验也并不丰富，在律所呆了一年拿到证就来皇泰源了。

　　刚进来的时候，林晓绿陡然面对剧增的工作压力，熬的很辛苦，老王都看在眼里。

　　好在晓绿这孩子不偷奸耍滑，心思也比较单纯，身上还带着点没褪去的大学生的愚蠢天真。平时搞不定的事儿知道去问有经验的同事，大事小事都知道来请示一下老王。

　　老王想了一想，还是想，算了，这事儿就林晓绿吧。主要是，易总这事儿麻烦的点主要是在广庆那边，林晓绿恰好负责广庆的项目，这档口临时让别人接手也搞不清具体的细节情况。还不如让晓绿这孩子干得了。

　　老王悠悠的开口：“有个事儿，你负责跟进一下。咱们集团易总，最近准备卸任董事。需要我们法务这边准备的材料，你来跟进一下。”

　　林晓绿第一反应：“啊？易总？？”

　　像林晓绿这种干活的小兵子，没有什么升官发财的雄心壮志，集团上面的大领导们都有谁，她顶多是个耳熟，接触不到，也从没有想关注过，只把手里的业务干好别加太久班就阿弥陀佛啦。

　　“你去内网首页集团发文看看他就知道。”老王也并不惊讶“我把易总行政助理柳参的微信推给你，有什么需要他会跟你联系。”

　　林晓绿点点头："知道了，领导。"

　　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又多了一件麻烦事，不知道这个什么易总好不好伺候。

　　相比伺候领导的事儿，林晓绿宁愿多来几个案子。

　　林晓绿内心叫苦连天。

　　见老王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嘱咐了，林晓绿要走，老王又突然想起来似的:"这个事儿，先别往外说。"

　　林晓绿乖巧的点点头。

　　一开始不太明白，但是回到工位想一下就明白了。林晓绿只是没有丰富的职场经验，脑袋瓜还是不笨的。

　　这个易总打算离开皇泰源这艘大船了。

　　其实这也很正常。地产鼎盛的时候能赚钱，会吸聚更多的人才。

　　甚至现在隔壁部门还有某顶尖985核物理方向的研究生呢，当时皇泰源给的待遇好，不管什么专业，这些顶尖大学的研究生进来干几年就能升到项目总，招募到了很多优秀人才。

　　要知道，那时候项目总的年终奖金那都是百万级的，财务交税都交到麻木。

　　管他是核物理还是盖房子，能赚到钱的才是好行业。

　　这些年，地产逐渐的不景气，从渐渐的取消绩效，到开始裁员，甚至到工资没办法按时到账。这些有能力的人也就渐渐跳船了。

　　更何况是能做到公司高层的人呢，人家有能力甚至有资源，大可在别的行业大展身手。何必耗死在这条逐渐漏水的船上呢。

　　只不过，如今公司本来就人心动荡。高层的交替要以稳妥为主，在准备阶段不能搞的人尽皆知。

　　否则，不仅公司人心思动，也会给易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老王办公室回来，是下午三点多了。从早上到现在，林晓绿忙忙乱乱处理掉各种在催命的事情，终于可以喘口气。

　　微信弹出了赵宇航的消息

　　航仔：“刚醒。”

　　林晓绿在电脑上登微信，回消息打字很快。

　　小绿芽：“午睡刚醒吗？”

　　航仔：“今早5点才睡，我妈出去打麻将了，也没人叫我，一觉睡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