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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仅此生唯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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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演
婚礼现场应该差不多都是那样的气氛,觥筹交错,光影重重。绪怀难得穿了回正经的西装礼服。大红的蝴蝶结仿佛有点勒人,眼前浮现的一切也像是场恶俗的泡沫剧,他身在其中,走马观花,有种违和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嘈杂的交谈声听在他的耳里会像是旧电影中声色场所里的生计赔笑,衬衫下的肌肤早就冷汗涔涔。他摇摇头,想赶走这样的念头,他知道这样的心思极其丑陋,是他从来都不屑的:嫉妒。明明清楚,却是控制不住,这两个冰冷铁黑的大字压在他的心头,生平不知道第几回,他真的想放声大哭。
有些僵硬的肩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暖意,一下子把他拽出不堪细查的电影世界,眼前耳里的一切像瞬间解冻一般变得生动鲜活起来。“绪怀,发什么呆呢?”他回头,目光锁定,未回过神来一般,紧紧注视着眼前的新郎。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一样,细细地用眼睛描摹着这人的五官。其实他真的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这个人。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敢看他太久,怕自己的心一不小心就沉沦不起,怕自己的口一不注意就表白得酣畅淋漓。可笑今天才发现,自己不论是脑袋还是身心,早就为这个人倾倒叹息。
“身体不舒服?喂,你倒是给点反应啊,这可是我大喜。”新郎官伸手探了探损友的额头,有些凉有些湿润。“啊啊,为什么你大喜,我要忙个半死啊?太不划算了。”绪怀抬手躲开新郎探试的手掌,顺便把额前的冷汗擦去,脸上早就换成一副委屈抱怨的损友德行。“下次就轮到我给你做牛做马了,你且忍着。”新郎嘿嘿一笑,衬着裁剪合身的白色西装,挤眉弄眼的表情实在很煞风景。绪怀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忍住想一手摁倒眼前的大小孩的冲动,却还是伸手推了一把他的肩膀:“给爷滚远一点,小心踩爆我的气球!”“喂,阿怀,你听我说。正式婚礼的时候,你要是还这么凶神恶煞的,小心把我的客人和新娘都吓跑了。我大概只能把你娶了,咋俩凑合了呗。”前一句还听着正经,说到最后一句又开始贫,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当然,在忙得半死的伴郎先生生气之前,新郎已经后退好几步,摆着手转身:“阿怀,你继续,我去彩排了。”“何源。”新郎一愣,心想绪怀一向不轻易动怒,这样一叫,似有发火的迹象。忙又转身看他脸色。两人都沉默了半天,一个小心翼翼,一个欲言又止。绪怀此时心绪起伏,直觉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出口会是什么,怕自己说出什么,心跳快得直怦怦。半晌,才低头道:“没事,去吧。”
待到身体挨着床铺,却觉得呼吸困难。累了一天,才想起自己西装革履的,赶紧把蝴蝶结解开,狠狠吸了几口气。一下子闲了下来,又觉得空虚得可怕。心跳还是很快,一下一下一下,撞击着自己的胸膛,仿佛要擂开这个躯壳一般,不停歇不止息。明明是血肉活着的证明,此时像要证明这样的心情此刻专属一般,隐隐地透着疼痛,从心脏开始,痛感一直蔓延到指尖,到神经末梢,整个人都开始有点颤抖。手掌失去所有的气力,再也难以握紧。
绪怀心里想:都是何源那个混蛋。婚礼的事明明可以找专业人士来做,事到临头说自己忘了联系,结果所有的事情都要他这个伴郎亲力亲为,这叫什么规矩。油嘴滑舌,美其名曰“婚礼培训”。他说,下一次换他为我做这些。他说:咋俩凑合。他说...玩笑和真心话全都是锋利的尖刀,划得绪怀当时只觉得一疼,到独自静下来才发现伤口都鲜血淋淋。
何源,何源,何源。你可知我为什么心甘为你做这些事,你可知我为何心甘却照样心痛不止,你又是否知道,我、爱、你。
你不用知道,我不会让你知道。
这条又窄又险的路,我一个人走,为你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我无法言说的爱和痛苦。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绪怀梦到了高中时代,父亲的葬礼,记起了出殡一路上礼炮灰弹到小腿上的疼痛,等自己从葬礼回来的夜晚,静静推开教室的门,在全班同学无声的注视中茫然走到座位,同桌什么也没问,只说了一声:杯子里有奶茶。待自己定眼去看,何源惯用的保温杯傻傻站在桌上的右手边,顺手拿起,稳稳的重量,熟悉的质感。杯里是热腾腾的他最爱的奶茶。那样的夜晚,微风携走离愁,只吹得少年的心如将尽的灯火,重燃。又梦到大学时代,虽然两人相隔千里,生日的时候,这个人必定抽空来见自己。一个九寸的蛋糕,分了大半个给旅店的老板,吃了一点,抹了一脸,最后喝了不知道几罐啤酒,直到两个人都带了酒气,和衣而眠。绪怀常常想,何源这样的男生应该喜欢热闹,一班人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聊天打牌,K歌把妹。不知道怎么就随了自己安静的性子,愿意跟自己窝在房间里发霉。
绪怀一直想,也许何源也是喜欢自己的。虽然每次想起就即时否决,心里还是带了几毫期许。他不会用自己看他的眼神看自己,也没有暧昧的任何动作和表情,他们之间干净得只剩友情。可是那些入微的关心,早就俘虏了自己,任是绪怀如何挣扎,只像活结越挣扎扣得越紧。绪怀苦笑:何源个呆瓜,偷了我的心却毫不知情。笑着却流了眼泪,且不说何源根本就不知情,非主流的爱情,惹了也只会受痛苦糟唾弃。可是,可是,自己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爱多么可耻,还一心想要保持“一想到自己爱他就雀跃不止”的心情。这是怎样痛苦的甜蜜!
●婚礼
在绪怀的苦涩单恋中,新娘是个完全无辜的人,所以绪怀对她并无恶意。西式婚礼是新娘的主意,她一心想要在神圣的十字架下面,跟着神父的婚礼宣誓,然后被她的丈夫亲吻。这个主意不管是新娘心血来潮的决定还是多年的憧憬,都苦了伴郎兼婚礼主持王绪怀。
大红的地毯,电视里两边排排坐着嘉宾的场景换成了圆桌。新郎也并不是站在神父面前等待新娘,而是挽着妻子从红地毯上走来。真要说是西式,也就是宣誓了。
绪怀穿着之前试穿过的礼服,站在酒店的台上。他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婚礼现场和站在自己面前的新人,饶是职场上得心应手的他也有点发抖。两枚婚戒就在自己眼前,折射着仿佛宣告永恒的光泽。他稳住心神,照着彩排按部就班。这个时候,没有心情怜惜自己的儿女情长,他必须为何源演好这出戏。
“何源先生,你愿意娶她,爱她,忠诚于她吗?无论你们生老病死,贫穷困苦,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你愿意吗?”绪怀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在发抖,身体控制不住,连眼泪都可能随时弃械投降。何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说着“我愿意”的同时却看向了自己这个好友。
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婚礼结束。
“那么,徐淮小姐...”徐淮!绪怀!绪怀大惊,一瞬间思绪万千,却来不及整理,“你是否愿意嫁给他,爱他,忠诚于他......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困苦,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你愿意吗?”
绪怀不知道婚礼是怎样收场的,他说完誓词就退场了。浑浑噩噩走到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双腿早就瘫软如泥。他关上房间的门,背抵着这扇隔开了幸福和未来的门,无声地啜泣: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