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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在屋中坐,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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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镇恶在房中坐立难安,今日古怪的复明,于情于理,他都该和郭靖黄蓉说的。
可他答应了郭芙。
屋外传来一道呼声:“大师父,蓉儿做了鸭肉,我们端来给您尝尝。”
柯镇恶看眼锁住的门,大声回:“我睡了。”
可他腹中擂鼓。
郭靖拉着黄蓉等了片刻,房门就被反悔的柯镇恶打开了。
柯镇恶阴着脸:“端来吧。”
郭靖以为是柯镇恶眼睛不舒服心情恶劣,把鸭肉放到桌子上,细声说:“大师父,放在桌上了。听芙儿说,您不舒服,要不要蓉儿给您再看看。”
黄蓉也出声道:“是不是芙儿气到您了?我回头就去训她。”
“芙儿乖得很!”柯镇恶又放缓了语气,“训她做什么?我就是老了,难免有点这不舒服那不痛快的。也不用看,我休息几天就好。靖儿你和蓉儿这几天要多多照顾些芙儿。”
柯镇恶摸索到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一片鸭肉要往口里送,忽停了一下:“芙儿现在在干什么。”
黄蓉本来正要提醒柯镇恶夹的那块鸭肉上被郭芙乱洒了很多调料,顿了一下,还是先回答柯镇恶。
“芙儿拿了个牌子要往您这屋檐上挂。”
挂?挂什么牌子?
柯镇恶的筷子还在往嘴里送,眼睛忽然就被冻了一下。
手一抖。
柯镇恶的筷子戳到了鼻子上,一股子鲜香麻辣直通鼻腔。
“阿秋!”
柯镇恶老大的一个喷嚏打出来,双眼皱了一下,不受控就睁开了。
郭靖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柯镇恶的眼里倒映出的他的影子。
郭靖甚至还从柯镇恶的双眼里看到了惊讶,那紧缩一瞬的瞳孔,和他曾经见过的柯镇恶的眼睛不一样!
“大师父,你的眼睛和之前不一样了!”
黄蓉屏住了呼吸,虽然只是一瞬间,柯镇恶就闭上了眼睛,但是黄蓉确认,那是一双正常的眼睛。
黄蓉的医术支持她下了这个判断。
不是恶化,而是好了。
这远比恶化要可怕的多。
盲人未经治疗,忽然光明,这等不合常理的事……
黄蓉想到了,她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儿。
桃花岛上发生的一切离奇的事都和那个小魔星脱不了关系。
比如,在某些时候,明明她预料小魔星是要受些轻伤的,小魔星却毫发无损,油皮也不曾破。
她都要认为小魔星偷学金钟罩到了大成或者就是天生的金钟罩大成时,小魔星却又被蜜蜂叮了包。
黄蓉从来没有把郭靖当傻子,也不会把柯镇恶当傻子。
在郭靖要再说出些其他话的时候,黄蓉死死地捏住了郭靖的手臂。
“靖哥哥,我爹留下的那药起效果了!我怕你和大师父失望,没有告诉你们,这几日大师父吃的东西里都加了我按我爹方子配的药粉,如今看来是大好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郭靖被黄蓉一顿话砸得头蒙,却还是小心用另一手去托住黄蓉,让黄蓉能用他的手臂借到力。
“蓉儿……”
郭靖是赤诚的人,从黄蓉的遮掩中发现了什么,却也不会拆除,这屋子里的是他的娘子和更胜亲爹的大师父,黄蓉就算是遮掩了什么事,也铁定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
郭靖恳求地望着柯镇恶,出声道:“大师父,您是喝了药好的吗?”
柯镇恶没想到会败露的这么快,心虚之下,立刻就快快地赞同了黄蓉的话:“多亏了蓉儿的药,这两日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了。”
黄蓉顿时就明白是她心急了,柯镇恶怕是比她还要早猜到他身上的事和芙儿脱不了关系,甚至,柯镇恶还早一步就决定瞒着他们夫妻两人,瞒住这复明的事。
怕柯镇恶心里有疙瘩,黄蓉把事情都往她自己身上揽。
“大师父别见怪,我自幼是我爹带大的,自由自在惯了,桃花岛上又是谁都听我的,靖哥哥和芙儿都受我管着的,做事也从来都是忘了顾及别人的。”
“蓉儿,我懂你的心。”柯镇恶说了这话,就只是感慨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三人的默契就这样成了,谁都认了柯镇恶的复明是用了黄蓉配的药粉。
屋外,趴在屋檐上偷听的郭芙翻身躺倒,抹了把脸上的厚灰。
真是的,家里就他们四个人,有必要都长心眼子吗?
风吹过,挂在柯镇恶屋前的挂牌摇了摇,一下一下地叩着柱子,咚咚……
光下,牌面的墨迹还未干——柯大侠公交站。
一连几日,柯镇恶都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适应如何当一个有眼睛的人。
每日起床,他要记得睁眼,这样琐碎的小事,简直要了他这个老家伙的命,,
他总是忘记他现在不是个瞎子了,他曾厌恶别人叫他瞎子,却比谁都记得更清楚,他就是个瞎子。
某日白天,为了摆脱对铁杖的依赖,柯镇恶将铁杖扔到了房门外。
“我柯镇恶,不用这东西也能活下去!”柯镇恶又朝着门外喊,“芙儿,你看看大师公那杖子摔坏了没,大师公还是用这武器用得顺手的。”
称火药的郭芙头也不抬,满口胡言:“摔到鸟窝里去了。”
柯镇恶就担心了,睁着眼睛摸着墙出来了。
“可别把小鸟给砸坏了,昨天还看见老鸟辛辛苦苦找虫子回来,别今儿回来发现家没了。”
脚一踏出房门,柯镇恶就眼前一黑。
他看不见了。
忽然失明,柯镇恶没有恐慌,反而心里涌出一种久违的窒息安心感。
柯镇恶睁闭了几下眼睛,还是没有逃出黑暗,摸着门回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的阳光太亮了,亮得忽然睁开眼的他老眼生疼,泛出泪花来。
称好火药的郭芙久久没有看到柯镇恶去拿插到土地里的铁杖。
郭芙洗了手,把铁杖从土里拔出来,打算给柯镇恶送回去,发现柯镇恶屋子的门关了。
郭芙只好冲着屋子喊:“大师公,你铁杖放门边了。”
柯镇恶闷闷应了一声:“嗯。”
郭芙被门挡住,看不到柯镇恶的样子,只能去猜屋子里的柯镇恶是怎样的垂头丧气。
越猜越是迷茫。
从一个瞎子变成限定光明的瞎子,对她大师公来说,难道是一件难过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