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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叶孤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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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离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书,谢予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平板。
他忽然放下平板,转身趴在沙发边缘,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晏离。
“哎,我最近在偷偷准备个东西。”
他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是个惊喜,也是送你的礼物。”
晏离从书页间抬起眼,对上谢予期待的目光。
“你肯定会喜欢的。”谢予信誓旦旦,嘴角翘起得意的弧度,“等我弄好你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晏离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条新消息提示浮现在顶端:
「江屿:阿离,明天有空吗?好久没见了,新开了家马术俱乐部,环境不错,要不要出来玩玩?」
谢予的目光瞬间被那条消息吸引,原本飞扬的眉眼渐渐凝住。
他依旧保持着趴在沙发边的姿势,但眼神已经暗沉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消息。
像只察觉到领地可能被侵犯的大型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警惕和控诉。
晏离合上书,伸出手,掌心轻轻落在他发顶,揉了揉。
谢予却顺势按住他的手,将它拉下来,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晏离没抽回,指尖反而在他耳后不轻不重地挠了挠,带着明确的安抚意味。
谢予依旧盯着他,眼神里的戾气散了些,悄悄将下巴垫在对方膝头,像只被顺了毛却仍不安心的大型犬,喉间发出低低的咕哝:
“不去。好不好?”声音闷闷的。
晏离垂眸看他,指尖还停留在他发间,语气却没什么转圜余地:
“不好。”
谢予抿紧了唇,没再争辩,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晏离的腿间,不动了。
…………
天空澄澈如洗,几缕薄云被风揉成细软的丝絮。
马术场内,晏离换上了标准的骑术装备。
白色马裤完美勾勒出他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黑色短靴紧裹着劲瘦的脚踝。
深色骑手服妥帖地衬出他平直的肩线与收束的腰身,整个人显得挺拔利落。
江屿早已在马厩旁等候,见他走来,唇角泛起温和的笑意:“很适合你。”
两人各自牵了马。
晏离选的是一匹纯黑色温血马,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肌肉线条流畅饱满。江屿的则是一匹漂亮的枣红色母马。
他们并辔而行,马蹄踏在松软的沙地上发出沉闷的节奏。
起初只是沿着场边慢步,江屿控着缰绳让两匹马并行,声音里带着怀念:
“还记得以前吗?在郊区那个旧马场,你第一次上马紧张得攥紧缰绳的样子。”
晏离目视前方:“记得。你骑的那匹矮脚马,总想啃我的裤脚。”
气氛渐渐松弛。
江屿轻夹马腹,枣红马会意地加快步伐变为轻快的快步。
晏离的黑马无需催促立即跟上,两匹马节奏一致,骑手的身形随着马背起伏自然摆动,显得默契十足。
跑过两圈,江屿侧首投来挑战的眼神:
“试试?”
晏离未答,只微微俯身轻磕马镫。
黑马如接收指令般骤然加速,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疾驰而出。江屿朗笑一声策马追上。
风瞬间变得猛烈,呼啸着掠过耳畔。
视野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唯有前方同伴的身影与身下骏马奔腾时传递的力量感无比清晰。
他们时而并驾齐驱,时而交错领先,马蹄翻飞间踏起细碎草屑。
汗水浸湿额发,但两人的眼睛都异常明亮——那是专注于速度与掌控的畅快。
最终几乎同时冲过想象中的终点线,勒住缰绳让马匹缓缓停下。
马匹喷着粗重的鼻息,浑身蒸腾着热气。
晏离抬手抹去额角薄汗,呼吸微促,脸上却带着运动后特有的鲜活光彩。
江屿递来水壶,笑意更深:“痛快吗?”
“嗯。”晏离接过饮了一口,将水壶递还时目光掠过江屿运动后泛红的脸颊,落在那双始终含笑的眼眸上。
“你选的地方不错。”他的声音还带着未平的喘息。
“你喜欢就好。”江屿微笑回应,温和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专注。
“我妈总念叨,说我这些年身边连个常来往的人都没有。”
他侧头看晏离,语气里带着自嘲,“她都快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晏离目视前方,淡淡接话:“你确实一直这样。连个女朋友都没见你带出来过。”
江屿轻笑一声,马蹄声中有意无意地靠近了些:“那你呢?当初不是说过对女孩子更感兴趣?怎么最后……”他顿了顿,“是谢予?”
“人是会变的。”晏离的回答简短得像在陈述天气。
江屿却不打算让这个话题轻易掠过:“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欣赏温柔解意的那类。”
他声音放轻,“谢予似乎不是那种类型。”
晏离终于侧首看向江屿,声音同他一样轻:“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种类型?”
江屿微微一怔,尚未组织好语言,晏离已经转回头,缰绳轻抖。黑马会意地加快步伐,将两人距离拉开。
风送来他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后半句:
“而且,他挺有趣的。”
…………
温心坐在一片狼藉的颜料中间,指尖的香烟燃了半截,积着长长的灰烬,摇摇欲坠。
没有晏离的日子,像一块曝晒过度的画布,色彩褪尽,只剩下灰白与干涸,再也榨不出一丝鲜活的情绪。
她扯了扯嘴角,连一个自嘲的弧度都吝于给予。
艺术家?多么苍白无用的身份。
既看不穿那些缠绕在晏离周遭“不合常理”的迷雾,也挣不脱这身份自带的无形枷锁,更抵达不了能与他真正并肩站立的位置。
她像一个被定在河岸这头的行人,眼睁睁望着对岸的晏离在骤起的风暴中独自跋涉。
河水湍急汹涌,她看得见他被雨水浸透的模糊轮廓,听得见风里传来他压抑的喘息,却找不到一叶能渡他过河的扁舟。
她甚至分辨不出他脸上纵横的是雨水还是其他,只能徒然看着那道身影在迷蒙的雨幕中忽明忽暗,触碰不到,也呼唤不应。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谢浅夏”的名字在寂静中跳动。
又是为了晏离。她们之间,除了这个名字,早已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温心掐灭了烟蒂,没有点开那条消息。
她知道里面无非是些迂回的试探,或是裹着糖衣的警告。
她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周旋,像两株隔着高墙互相窥探、争夺养分的藤蔓,都自以为是猎手,实则不过是画地为牢的囚徒。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扣在沾满斑驳颜料的桌面上,发出沉闷一响。
她随即拿起刮刀,狠狠铲向画布上那片明亮的蓝。
颜料被粗暴地刮下,堆积,混合,扭曲,最终化为一团肮脏的、无法辨认的混沌。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间华丽的牢笼里,一遍遍地涂抹色彩,看着他走向那片她永远无法跟随的、更广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