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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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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快起了,早自习快迟到了,你不是说今天期末考试吗?”
“太姥,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床上的鼓包说完就又不动了,小脚老太太走进屋里,熟练的按开墙上的开关,明亮骤然打破黑暗,本就趴着睡的黑色脑袋更往被窝里钻了钻,无赖的扭动着。
“太姥。”
少年声音里充满了祈求,祈求能多睡一会儿。
“你喊太奶都不行”
老人也顾不上别的,上前猛的掀开被子,露出来被子里的少年,一脸震惊的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脸的娇羞。
“太姥,我都多大了,怪不好意思的。”
做作的动作逗笑了老人,她笑的纵容。
“行了,你全身上下太姥我哪里没看过,这会知道不好意思了。”
少年只好起床,穿衣,边刷牙边抱怨。
“太姥,您肯定是有二彬那小屁孩就不疼我了,您都舍得打我屁股了。”
幼稚的抱怨让在厨房的太姥满头黑线,心想这孩子小时候稳重的不像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反倒越来越会撒娇卖软了,争风吃醋的事一样不少干,连她多给二彬准备个鸡蛋都瘪嘴,天知道,那天二彬一个没吃够,才多吃了一个,平安当时没说啥,后来动不动的就得比着。
十六岁的少年抽条了,身量高了却瘦的厉害,整个人在校服里空荡荡的,不夸张的说,那校服绕他两圈都可以。
一晃十年过去了,平安就是那种放大式的长大,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已经初具少年的棱角,笑起来,勾人魂魄,肆意张扬,每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都忍不住自我欣赏一番,上辈子可没这么好的样貌,只能算是中等,这辈子起码中上,心里的小人插着腰仰天大笑中。
头上突的挨了一击,平安回头一看,他舅舅起来了,正面无表情的觑着他,他收起得意的脸,忙吃起早饭,心虚的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让你昨天不早点回,非要今天一早去学校。”
舅舅就不是人了,还得陪着上早自习的外甥起个大早再开车去县里学校,他也困啊,抱着老婆睡到日上三竿多好。
“舅,您快先去洗个脸,我这就好。”
这次期末考试出来以后,他八成能保送,就是平安在想要不要参加高考,要还是不要。
舅舅看平安自得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开口打击。
“你不能太得意,小心考不好,被李寻笑话。”
平安瞪眼,手一伸,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
“他敢,我有八成的把握,他都没有我跳级的多,我可是三年读完小学的人,要不是你们不让我跳级读高中,没准我都能和他一起读大学呢?”
弄的现在李寻平白高他两届,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太姥白眼看过来。
“要不是因为他,你能好好读到现在,别老是这么幼稚,都快念大学了,要成熟点,你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要稳重。”
平安理亏的受教,吃完,擦完嘴,吃了药,拉上舅舅就往县里赶。
车上看着路旁飞速后退的树木,难得的脑海里闪过李寻的脸,好久没见李寻了,他啊,听说忙着大学的课程,要准备出国进修两年,而自己也在向报考的大学努力着,几乎有一年没见了,不知道他还想着他吗?
少年心事随着考卷烟消云散,做不完的题目,刷不完的题型,黑板上大大的倒计时,每天都在提醒着高考的迫近,平安还是留下来参加高考了,他的保送虽然拿到了,但是逆反心里又让他非要和自己争个高下,叛逆的想着,他一定会考的超过老师们的预期,甚至还好。
最后一次走出高中教室,午后的蝉鸣还在嘶哑的叫着,高中伴随着盛夏午后的蝉鸣消失,开启了炎热的新篇章。
炎热的午后,刚吃完西瓜,太姥就去午休了,平安倒没了事情,分数还未下来,他的通知书也还没到,少年脸上充满了得意和势在必得,他保送的资格可是十拿九稳了,就等通知书到了。
不是他吹牛,就以他的成绩,清大虽说有点悬,但京市的大学他还是可以的。
眼眸翻飞间想到妈妈昨天说让他去一趟爷爷家,奶奶的身体怕是不好了,老人本就有哮喘,加上劳累了一辈子,五十多岁的时候身体就日渐不好了,让平安快点去见见,就当最后一面。
平安倚在躺椅上,胳膊枕在脑后,意识却已飘到出生时,他是奶奶抱回家的,老人尽心尽力的照看了他两年,直到大姑没了,她要照顾大姑家的姐妹,才没再照看他。
却又总想着他,他身体不好,爷爷嫌弃觉得平安养不大还费钱,她却觉得是自己有病才传给了小小的平安,内疚的很,总是把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藏着,留给他。
她会做好吃的红豆馒头,热乎乎的炝锅面,她做的拔丝地瓜是平安两世吃过最好吃的,没有之一,那个总在怀里掏出冰糖的老人,总笑着和爷爷吵架的老人,还没看到他上大学就等不急要走了。
她总是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稳稳的盘在脑后,她很白,怎么都晒不黑的那种,平安抬手看着自己白的过分的胳膊,这大概率就是随了奶奶。
自己的五官也很像她,都是大眼睛双眼皮,挺直的鼻梁,相似的唇形,每次奶奶看见他,都说和照镜子似的,说自己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排的上号的,说她是怎么经人介绍和爷爷结的婚。
思绪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传来,平安支起一直胳膊向门外巷子看去,由于视觉受限的原因,先入眼的是一双笔直的长腿,穿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蹬着双白色运动鞋,向上看去,白色印花T恤套在来人清瘦的上身,脸逆着光,平安眯起眼睛去看也未看清。
心跳似乎先认出了来人,砰砰砰的向平安宣告着他的身份,平安干脆又躺了回去,一脸的惬意舒适。
“呦,这是哪家的小伙,走错地了吧?”
语气中有一丝微弱的怨气,让他那么久不来,小一年呢!
李寻好笑的放下手中的行李,拉过椅子做饭平安身边,伸手揉向少年的刺儿头。
“怎么,想我了?也不知道哪个小没良心的,一走就不联系我,你可知道我每天眼巴巴的在电话旁边等啊等的。”
说完伸手在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递给他,平安眼前一亮,终于,他看到手机了,这么小巧方便的诺基亚,他可太怀念了,灰色的机身那么迷人,就差抱着手机亲一口了。
一边是压抑不住的喜爱,一边是口是心非的讨厌,太姥听见动静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平安拧巴成一团的小脸,又笑又埋怨的,她看见李寻也是开心不已,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站起来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青年,内心感叹,这孩子吃啥长的,进门都得低头。
“太姥,我又来过暑假了。”
老人高兴的招呼着,
“怎么来的,我怎么没看到小王。”
老人没看到车也没看到老是开车来的王叔,李寻接过太姥递来的西瓜。
“我是坐火车来的,昨天就上车了,今天转运过来的,王叔年纪大了,不太能长时间开车了,正好我也大了,就没让他送,自己赶路也很好,坐火车比坐汽车舒服多了。”
这是实话,坐汽车他的腿都伸不开,一路蜷缩着,别提多难受了,火车还能看看一路风景。
太姥听着李寻讲述着一路上的变化,感叹世事变化太快,她个每天待在家里的老太婆,通过电视都能知道国家大事了。
“太姥,那是您不愿意跟我去京市,不然您都会觉得这里和京市是两个天下。”
太姥笑着摇头,抚了抚头上別着头发的银簪子。
“不了,我活到这个岁数,能见识到电视,电灯就算是喜出望外了,国家兴盛就好,我啊,也是见过最好的时代了,无憾了。”
平安点头附和,对,他见识过最好的时代,就是此刻当下。
“那太姥,等我开学,我就趁假期到处走走,多拍点照片给您看,带您一起看。”
老人笑着点头,李寻看着讲着祖国山川大河的平安,在他嘴里,山,壮丽秀美,水,清澈透明,人,温暖可亲。
长大的平安性格更加的开朗,肆意张扬,像是开屏的孔雀,无处不炫耀着自己的优秀,温暖。
“平安的分数自己预估的怎么样啊?”
刚想躺平的平安腾地坐起,仰着头,骄傲的和李寻对视上。
“去你的大学轻松搞定。”
手张开又握上,表示不要太容易,李寻抬手把他头上翘起的呆毛抚顺。
“行,反正我要在这呆很长时间,陪你一起等。”
平安听到李寻说要呆很长一段时间,嘴唇差点控制不住翘起,用力压下,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很欢迎他来,不然不得骄傲了。
“那还差不多,”
语气中的欢喜却怎么也压不住,李寻听的清楚,俩人算是不言而喻了。
太姥看的开心,突破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平安。
“你妈和你说了吗?”
平安脸上的笑瞬间敛去,眼中带上了一丝哀伤,语气干涩的回答。
“说了,我想明天一早再过去。”
太姥温暖的手抚上平安的发,劝他。
“等会儿就去吧,正好李寻来了,让他陪你走一趟,省的你一人。”
低垂的脑袋不愿抬起,闷闷的反问。
“不能明天去吗?”
“平安,人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你不要给自己留遗憾,以前不是经常去的吗?怎么现在都不再去了?”
少年干脆把头埋进老人怀里,做逃避状。
“我不想和奶奶说再见,不想送她走,总觉得不去看最后一眼,她就一直在那,不会走,不会找不到。”
太姥僵了一下,很快恢复,
“人,都要说再见的,不是你不说,不看,她就不会离开,总要面对现实。”
平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可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呢?”
这是他前世就想问的,随着他们一个个的走了,她变得孤独一人,每天像个游魂,不知道去处,也没有来路,她就只想有个人陪着,长长久久的陪着,只陪着他。
老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
“我和你奶奶都是暮年的大树,即使逢春,也是勉强支撑,这会很痛苦的,你没看见你奶奶抢救的过程吗?我记得你那天回来还趴我怀里哭了呢?”
倔强的声音传来。
“我没哭,是风迷了眼。”
“好,没哭。”
“我不想奶奶痛苦,我只是……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
李寻看着平安,听他话里的执念,又懂他话里的害怕。
“平安,长大,意味着我们要学会告别,学会接受。”
“而你,青春正好,要创造出无限可能,无限光环,努力活的更精彩才是。”
风吹过枝桠,穿过房檐,掀起眼前人额前的发,青春肆意的眼睛,眉梢眼角的笑意,意气风发,浓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