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边关初至，状元心意伴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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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那不讲道理的传送金光散去时，阎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外加满腔无处发泄的邪火。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一片粗粝、坚硬且带着荒芜气息的土地上，扑面而来的风沙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玄色云锦袍吹得猎猎作响，也灌了他一嘴的沙子。
“呸！呸！”阎王狼狈地吐掉嘴里的沙尘，凤眼含怒地扫视四周。入目所及，是一片广袤而贫瘠的黄土坡，枯黄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是连绵的光秃山峦，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仿佛被洗褪了色的蓝。别说繁华京都的亭台楼阁，就连个像样的遮风避雨的茅草棚都看不见。
“帝君……你最好别让本君找到机会……”阎王咬着后槽牙，低声咒骂。这哪里是“派”他来办案，分明是“扔”他过来受罪！更让他憋闷的是，刚才在谢府，他连谢长安的脸都没看清，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强行打包送来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一想到谢长安可能还站在那个院子里，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不知作何感想，阎王心里就堵得慌，那点因几日未见而积攒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和别扭，此刻全化作了对恶劣环境的暴躁和对帝君的愤懑。
“陛下，您没事吧？”白无常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和黑无常倒是适应良好，毕竟是地府正经公务员，什么恶劣环境没见识过。但自家陛下这娇贵的腰椎和挑剔的肠胃，可是在谢府被谢状元精心娇养了好一阵子的。
“没事？”阎王冷哼一声，指了指四周，“你看看这地方！比枉死城外围的乱葬岗还荒凉！本君看帝君是存心跟本君过不去！”
黑无常沉默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风口方向，为阎王阻隔了些许寒风，言简意赅道：“我们需要尽快寻找落脚点。”
就在阎王琢磨着是动用那刚恢复不久的三成神力给自己搭个临时行宫，还是干脆躺平摆烂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土地一阵微光波动，一个矮小、敦实、穿着一身打补丁的黄土色袍子，脸上也仿佛蒙着一层黄土的老头儿，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拐杖，从地里冒了出来。正是此地的土地公。
“小神参见阎君陛下，见过黑白无常二位神君。”土地公的声音也带着股被风沙磨砺过的沙哑，他苦着一张脸，对着阎王躬身行礼，“陛下驾临敝地，小神有失远迎，只是……唉，这地方实在是……”
“废话少说，”阎王不耐烦地打断他，“最近的城镇在哪儿？本君需要落脚。”他嫌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感觉再多待一刻，自己这身皮子都要被风吹糙了。
土地公连忙指着某个方向：“回陛下，离此地最近的乃是苍云军驻防的‘铁壁城’，沿此方向，约莫……还有八十里地。”
“八十里？！”白无常咋舌，“这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就算咱们法力恢复了些，用飞的……咳咳，陛下您如今这状态，带着我们俩，在天黑前赶到也够呛啊。”他后半句说得含糊。
阎王脸色更黑了几分，瞥了一眼天边那轮正在急速下坠、毫无暖意的夕阳，赌气道：“找不到就不找了！本君看此地甚为开阔，天为被地为席，凑合一夜便是！”想他堂堂阎罗，难道还怕露宿荒野不成？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陛下！”土地公一听，吓得连连摆手：“您有所不知，西北这地方，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尚且如此，到了深夜，那寒风如同刀子，能冻碎魂魄！您几位虽是神体，但如今……，还是寻个稳妥处歇息为好，免得伤了根基。”
言下之意，您几位现在都是“半残”状态，就别逞强了。
正当几人僵持，考虑是拼一把飞过去，还是真找个背风处硬扛时，一直凝神戒备的黑无常耳尖微动，沉声道：“有马蹄声，自东南方向而来，约十骑，速度很快。”
白无常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凑到阎王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促狭：“陛下，您看这荒郊野岭的，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要不，咱们再‘碰瓷’一回？万一、万一又遇到一个像谢状元那般面慈心善、还特别‘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呢？”他故意在“谢状元”和“乐于助人”上咬了重音。
“谢长安”三个字像根小刺，轻轻扎了阎王一下。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初到人间时，狼狈地倒在官道上，被那个温润如玉的状元郎“捡”回府中的情形。那时他也是这般满心不情愿，浑身是刺……结果呢？结果现在倒好，连声告别都没有，就被丢来了这鬼地方。一股莫名的、混杂着负气和失落的情緒涌上心头，让他烦躁更甚。
他瞪了白无常一眼，还没开口，那队人马已卷着尘土奔至近前。来人皆身着公门服饰，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年轻捕快。他勒住马，目光在阎王三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阎王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度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抱拳，语气恭敬却不失警惕：“前方可是颜公子及其随从？”
阎王挑眉，有些意外。他们初来乍到，这人如何得知？
那捕快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在下铁壁城捕快赵干，奉谢长安谢大人之命，特来迎接颜公子一行入城安顿。”
“谢长安？”阎王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还这么快就安排了人来接？难道他一直在监视……不对，帝君的传送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谢长安如何能未卜先知？
就在他满腹疑窦时，旁边的土地公激动的眼冒桃心，激动道：“谢大人真是……对阎君陛下您太上心了！小老儿只是感应到阎君陛下神驾降临此地，就在‘土地一家亲’群里说了声，没想到京城那边的土地老哥看到了，立刻传讯给谢大人，然后谢大人就……这安排得多周到啊！小老儿羡慕得紧呐！”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掏出了自己的通识宝鉴，讨好地递到白无常面前：“那个……白爷，能、能给签个名吗？小老儿是《阎王与状元同居日记》的忠实读者！天天追更！您可千万别弃坑啊……”
阎王：“……”
他看着土地公那副“我磕到真的了”的激动模样，再看看白无常得意洋洋接过宝鉴签名的德行，一口气堵在胸口，上是上不去，下是下不来。生气？好像有点，毕竟行踪是被这么“八卦”出去的。但要说全然是气，那心底深处一丝丝难以忽视的、被人在远方如此细致牵挂着的暖意又作何解释？这别扭的、酸甜交织的感觉，让他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冷哼，别过头去。
“有劳带路。”最终还是黑无常保持着冷静，对赵干抱拳回礼。
一行人跟着赵干，在天色彻底黑透前，赶到了铁壁城。这座边关城池果然如其名，城墙高大厚重，由巨大的青黑色石块垒成，透着一种历经风霜的坚毅与冷硬。城内不如京城繁华，街道宽阔却行人稀疏，两旁建筑也多是实用为主的低矮平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赵干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城中的衙门。衙门的负责人是一位姓王的参军，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壮硕，一看便是行伍出身。他对阎王三人十分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恭敬：“颜公子，谢大人于王某有再造之恩。他既传书嘱托，王某必定竭尽全力，护诸位周全，助诸位行事。”他没有多问阎王等人的来历和目的，直接将他们引到了衙门后院一处相对独立、打扫干净的院落。
院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总算能遮风挡雨。然而，当阎王走进分配给自己的那间正房，看到那张光秃秃、看起来就硬邦邦的木板床时，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这……”他指着那床，语气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西北的床，难道都跟他们的城墙是一个材质打造的？”他无比怀念谢府那张被谢长安命人改造得柔软舒适、铺了不知多少层软褥的床榻。
白无常在一旁小声劝道：“公子，出门在外，就将就一下吧。毕竟……不是谁都像谢状元那么贴心，连床榻的软硬都为您考虑到极致的。”
他这话本是安抚，却精准地戳中了阎王的某个点。就在阎王准备发作时，墙角阴影处，一阵阴风打着旋儿掠过，一个穿着衙役服饰、但身形飘忽、脸色青白的小鬼显出身形，手里还捧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包袱。
“参见阎君陛下，参见七爷八爷。”那小鬼声音尖细，动作却利索得很，“小的奉谢大人之命，特来送些日用之物。”说着，他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只见里面琳琅满目：一叠银票、厚实柔软的全新被褥床单、好几套用料讲究的御寒衣物、各式各样易于存放的精美糕点、一小盒安神定魂的上等香料，甚至还有几个暖手用的精致手炉。而最显眼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绣工精巧、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香囊，以及压在香囊下的一封素笺。
上面是谢长安清隽的字迹：“边关苦寒，诸事小心。被褥可护腰，糕点垫饥，安神香助眠。香囊内为驱寒辟秽之药，随身佩戴。一切所需，皆可吩咐王参军。案情若有疑难，随时可通过宝鉴寻我。——长安。”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提及未尽的告别，更无半分抱怨或疑问，只有平实而周全的安排，和那句“随时可通过宝鉴寻我”的承诺。寥寥数语，却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浸润了被边关寒风吹得发冷的心。阎王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的暴躁嫌弃不知不觉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复杂难言的神情。
“嗷——！”白无常发出夸张的嚎叫，“秀恩爱！这绝对是赤裸裸的秀恩爱！谢大人这是人没到，心意先到了！千里送温暖啊陛下！啧啧，连安神香都备好了，是怕您认床睡不着吗？”
阎王耳根微热，强作镇定地将信折好，小心翼翼地和香囊一起收进怀里，瞪了白无常一眼：“拿去收拾好，别占地方。”语气却远不如之前那般冲了。
有了这些物资，房间立刻变得“宜居”起来。铺上厚褥，点上安神香，空气中弥漫开令人宁神静气的淡淡香气。阎王洗漱后躺下，身下是熟悉的柔软，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那时谢长安常用的安神香，混合着香囊的草药气，竟真的驱散了不少身处异地的陌生与不适。
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怀中的幽冥通识宝鉴忽然“嗡”地震了一下。阎王一个激灵，以为是“忘川一家人（500）”里那群夜猫子又在深夜激情吃瓜，本不想理会，但那震动只响了一下便停了，带着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摸出宝鉴点开。不是群聊的爆炸红点，而是与谢长安的私聊界面里，静静躺着一句新消息。
【谢狐狸：安顿好了？边关风大，夜间寒气重，注意保暖。”】
发送时间，就在片刻之前。
阎王的心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起来，在寂静的夜里，那“咚咚”声清晰可闻。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指尖在冰冷的宝鉴屏幕上悬停，脑子里闪过无数句回复，从硬邦邦的“本君知道”，到带着点抱怨的“这破地方床真硬”，再到……最终，他抿了抿唇，有些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已安顿。东西……收到了。你不必操心。”
发送出去后，他又觉得这话干巴巴的，似乎太过冷淡，想再说点什么补救，那边却很快回了过来，只有一个字：
“好。”
紧接着又跟了一条：“早些休息。”
看着那个“好”字和“早些休息”，阎王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仿佛能透过这两个简单的词句，看到谢长安在京城灯下，唇角含笑的温和模样。他将宝鉴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冰冷的物件也沾染了远方的温度。
“啰嗦……”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和香囊气息的被褥里，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些烦躁、憋闷和失落，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尽管身处苦寒边关，尽管前路未卜，但这一夜，阎王陛下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一早，精神饱满的阎王心情颇佳地找到王参军，询问正事。
“王参军，近日边关军中，可有无故昏迷或是行为异常的将士？”
王参军仔细回想片刻，摇头道：“回颜公子，末将并未听闻有此类异常。边关生活清苦，操练辛苦，偶有伤病实属正常，却无集中或离奇的昏迷事件。”
阎王微微蹙眉，难道帝君的消息有误？或那黑气尚未在此地动手？
这时王参军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今日上午，末将确实接到了谢大人的密报。他吩咐末将为三位安排合适身份，以便三位进入苍云军驻地暗中查访。”说罢取出了几份早已准备好的身份文书。
阎王接过一看，好嘛，谢长安连这个都提前安排妥当了。给他的身份是京城来的挂名巡察御史，黑白无常则是贴身护卫。这身份不高不低，既方便在军营中行走调查，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谢长安倒是考虑得周全，”阎王将文书收好，语气听不出喜怒，“连本君……咳，连我身边跑腿送信的小鬼，都被他使唤得团团转。”他想起昨夜那个送东西的小鬼，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白无常笑嘻嘻接口：“那是，谢大人这是把咱们地府的‘资源’也充分利用起来了嘛！陛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去街市上逛逛，置办些行头？好歹现在也是‘巡察御史’了，总不能太寒酸。”
阎王想了想，点头同意。一来要采购些符合身份的衣物用品，二来也想亲自在城中走走，看看能否发现军营之外、与案件相关的蛛丝马迹。
三人稍作整顿，便离开了衙门，融入了铁壁城略显冷清，却别具边关风情的街市之中。新的调查，即将在这片铁血与风沙交织的土地上，悄然展开。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边关初至，状元心意伴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