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暄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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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蒙蒙的，浑身酸痛。
伊拉诺缓缓睁开眼，就见一张放大的脸。
“啊！”吓她一跳。伊拉诺定睛一看，是个人，这才稍稍平复心情。
“孙小娘子，你醒了啊？”梦茹欣喜地盯着苏醒的伊拉诺，眼泛泪光。
孙小娘子可是作为太孙妃的候选人入的宫，自己不仅没办好太子妃交代的事，还弄丢孙小娘子，害她掉进井里。幸好孙小娘子福大命大，否则自己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当日，梦茹听见后面没了动静，回头查看，知孙小娘子不见了，赶忙告知太子妃。发动了几十个内监宫女寻找，竟在一处废弃很久的宫殿前的枯井旁找到孙小娘子掉的一只绣花鞋。众人抱着捞尸体的想法，七手八脚地将孙小娘子从井里捞上来，结果出了奇迹，人很虚弱，却活着。为了弥补过失，一直是由梦茹照料昏迷的孙小娘子。
伊拉诺细细揣摩眼前少女的细微表情。喜悦直达眼底，嘴角上扬弧度较大。嗯，她是真心待自己友善。
但是——她在说什么，自己怎么听不懂呢？不应该啊。天，不会是马穆鲁克语吧？！
英革烈、德约士、艾西巴尼亚这些国家的语言，伊拉诺都会，拉丁语更是擅长。只是她嫌马穆鲁克的文字太复杂，写起来一串一串的，她懒得学，所以就没学马穆鲁克语。
她转而一想，听说马穆鲁克的女人都会戴头巾的，眼前少女没戴头巾，应该不是马穆鲁克人。
伊拉诺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眯眼端详起梦茹。好小巧的鼻子，黑黑的不太大的眼睛，淡黄色却细腻的皮肤，黑黑的头发，说实话长得还挺可爱的。
等一下！黄皮肤，不大的眼睛，小鼻子，听着怎么像父亲小时候给她讲的故事里的杀人不眨眼的鞑靼人！不会吧？难道就在她昏迷的时候，鞑靼人时隔百年又打过来，把她俘虏了？
伊拉诺想到这儿，惊出一身冷汗。不，应该……不会这么巧的。
此刻她才意识到周围摆放的家具不同于欧罗巴的拜占庭、罗马风格。雕花镂刻的棂子板、轻透被缚的幔纱，肆意置放的黄花梨木四腿圆桌及鸡翅木家具，在不大的空间里营造出难以言说的含蓄雅致的氛围。
伊拉诺眨巴眨巴眼睛，好奇怪的房间。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真实的痛感表明：一切不是梦。
她走下床，来到铜镜前，瞅着镜内映出的秀美稚嫩的脸蛋儿。黑头发黑眼睛，妥妥的鞑靼女孩。皮肤白皙细腻，不是雪花般的泛粉冷白，而是珍珠般莹润柔和的白。
此刻她究竟在哪里？为何顶着别人的脸？伊拉诺茫然地瞅瞅被纸糊住的窗户。
梦茹以为伊拉诺嫌闷，贴心地将窗户支开一条缝。现在已然是金风飒飒的秋天了，孙小娘子刚刚死里逃生，身子骨仍虚弱，不宜吹太多凉风。
微风拂面，吹开贴在脸颊的发丝，伊拉诺深深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气。
额头又痒又疼，她用手一摸，竟是个肿起的大包。
梦茹见她没应自己，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去倒了杯水，递给伊拉诺：“孙小娘子，喝点水？”
伊拉诺没接，小心翼翼地摇摇头。一个少女待她和善，不代表她现在的处境就很安全，谁知道这短小的容器里装的是什么液体，她可不敢喝。
她缓缓伏下身子，头靠在邦邦硬的竹枕上，硌得耳朵生疼。她干脆直接将竹枕推到一边，平平的躺到较她原本卧房的高架华盖四柱软床硬了许多的床榻上，拉过一旁的薄被，意图通过睡觉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回到法诃赛。
结果越想睡，越睡不着。她只能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承尘，即床顶部的安盖。还好床不小，足以令她伸展开四肢。
梦茹瞧着摆出“大”字型姿势躺在床上发愣的伊拉诺，不禁有些担忧其是否受了过大刺激，染上癔症。
她悄声退出配房，轻轻合上门，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太子妃宿居的主殿，将孙小娘子苏醒的消息以及她的一系列怪异举止禀报给太子妃，随后听从太子妃的吩咐，去太医院署请了汪吏目替伊拉诺瞧病。
伊拉诺一直没动地，睁着眼睛酝酿睡意。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清楚大概是先前那个鞑靼少女回来了。不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腕被人掐住了，顺势看去，竟是个糟老头子在抓着她的手腕。
这个老色鬼！怒从心头起，伊拉诺抡圆右胳膊，猛地扇了汪吏目一个大耳刮子。
汪吏目被这一记耳光打蒙了，捂着被扇红的左脸颊，继续恪尽职守的替伊拉诺诊脉。不过他心里已经认定这孙小娘子八成是中了邪。
梦茹也被这一耳光惊到了，忙上前询问汪吏目情况如何。汪吏目向后退了几步，将诊断结果告知梦茹。梦茹蹙起眉头，同情地望了眼伊拉诺。
不一会儿，就进来两个戴高帽子的颇为阴柔的男人将伊拉诺绑了起来，嘴里塞上布条。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被绑两次。这种“幸运”程度，怕是圣母玛利亚都会羡慕她。伊拉诺内心嘀咕着。
第二天，睡得昏昏沉沉的伊拉诺感觉自己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扛在肩上，进入一个时刻在颠啊颠的小空间里。
伊拉诺出了宫。
一周后她和梦茹又回来了。是走回来的，而且连暄朗话都会说了。
很神奇？事情就是这么巧。
梦茹原本找到了个有名望的道士帮伊拉诺祛邪消灾。结果道士做法的时候装腔作势地挥舞着木剑，不时指向伊拉诺，看得伊拉诺一阵心惊肉跳，以为他要拿木剑杀了自己。
伊拉诺曾经跟自家的骑士团学过简单的格斗技，深知带尖的木头同样可以置人于死地。
嘴被塞上布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将舌头蜷缩起来。加之本身塞布只是为了防止她发疯咬掉舌头，并非想伤害她，因而布塞得并不是很牢，舌头仍有活动的空间。
此时危及生命了，伊拉诺顾不得许多，奋力地用舌头将嘴里的布条顶了出去，开始呜里哇啦地用法诃赛语大声求救。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佛朗机商人听出了伊拉诺讲的是法诃赛语，恰好他也会讲法诃赛语。于是他用暄朗话请示了一下旁边站着的的梦茹，得到许可后，跟伊拉诺对话了几句。
伊拉诺此时才知道她目前所在的这个国家叫做暄朗，东方大国，不是鞑靼人建立的国家。
佛朗机商人的下一句惊得伊拉诺下巴都要脱臼了。暄朗距离法诃赛有近一万千米远，且隔着海洋。换句话说，回去法诃赛几乎是不可能了。佛朗机商人劝她：与其思索如何回去，不如好好想办法在暄朗活下去。
伊拉诺闻言，轻叹一口气。能认清眼前形势的人才是真正聪明能干的人。伊拉诺亦不是顽固不化之辈，能屈能伸是她一贯的行为准则。自伊拉诺记事起，威廉公爵就一直在法诃赛国王老路易面前伏低做小，可等他们回到领地，没人监视的时候，威廉公爵又恢复成自由烂漫的吟游诗人模样。在这种环境下熏陶长大的伊拉诺，深谙一个道理：在某些情况下，示弱只是为了日后拥有更多的自由。
伊拉诺请求佛朗机商人不要将她讲的是法诃赛语的事告知带她来的暄朗少女，并许诺日后必将重金答谢他。佛朗机商人同意了。
道士做法完毕。佛朗机商人跟梦茹建议，说不如再试试他们欧罗巴的驱邪方法，或许会更有效果。梦茹点点头。死马当活马医吧。毕竟此人能跟中了邪的孙小娘子沟通，并令她安静下来，说不定真有办法。
佛朗机商人掏出一块带长链子的怀钟，右手拎着它举到伊拉诺面前，伊拉诺听话地紧盯摆动的怀钟。只听佛朗机商人用法诃赛依次念了几句：
“你会讲暄朗话。”
“你能听懂暄朗话。”
“你识得一部分暄朗文字。”
“回想起这副身体原主人的遭遇。”
等佛朗机商人说完第四句，伊拉诺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很多细碎的片段，包括原身如何在父母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学女红、绘画、弹琴、跳舞，还有她如何偷溜去医馆去给田郎中打下手，如何跟彭城侯夫人及其他街坊邻里打交道，如何进的宫等。
伊拉诺禁不住在心里感慨，原身真正是个多才多艺、温柔有礼貌的妙人儿。不像她一般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几乎身无长物。
神奇的是，经过佛朗机商人一顿催眠操作，伊拉诺当真能听懂身边暄朗人谈论的话语。听到的暄朗话在其脑海中自动转化为法诃赛语。伊拉诺来不及细究其中原因，只是欣喜于自己有了能在暄朗这个地方活下去的基本能力。
而且，经过佛朗机商人的提醒，伊拉诺发现其心爱的、自小带在身上的镶嵌五块宝石的黄金镯亦随其穿来暄朗。
或许眼前这个叫绍博的商人会魔法吧。魔法和巫师在欧罗巴倒不稀罕。
如此，梦茹相当开心地跟伊拉诺回宫复命，总算不负太子妃所托，带回一个正常的孙小娘子。因着自己失察，导致孙小娘子跌落枯井的愧疚自责同样减轻许多。
伊拉诺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在跟绍博分开前，偷偷要了他目前居住驿馆的名字，以期日后报答。
此刻伊拉诺才有闲情逸致观察暄朗国都城。金陵车水马龙的繁华盛况令她看呆了。人来人往的程度，比起法诃赛都城帕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呃，暄朗人衣服的袖子都好肥大啊，长得都可以拖地了，不累赘吗？
跟随梦茹步入宫门，富丽堂皇的宏伟的宫殿群映入伊拉诺眼帘。
目之所及均是红漆黄顶、建造方式奇特的房子，房顶的四个角上都有一个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雕塑，法诃赛也喜欢在教堂上雕刻半人半兽的怪兽或圣子、圣母。然而这里的建筑别有一番韵味。
跟法诃赛的城堡、王宫比，倒也说不上孰优孰劣，只是风格不同罢了。然而暄朗皇宫建筑群所占土地量着实惊人，差不多相当于法诃赛一个小城镇大小。城中城，住在这里的统治者们该多享受。
伊拉诺记起佛朗机商人绍博所言：暄朗国土总量大约相当于整个欧罗巴大陆。如此说来，暄朗人的确有将欧罗巴诸国视作西边蛮夷的傲气资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暄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