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夜色中的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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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还是没能拒绝沈修。
或许是因为那场在破旧家中的崩溃，耗尽了我所有伪装的力气；或许是因为看到母亲被妥善安排进条件优越的私人病房时，她眼中久违的、微弱的光亮；又或许，只是因为沈修那双眼睛里的坚持和温柔，像温暖的潮水，让我无法抵抗，只能随波逐流。
于是，我又一次住进了那间曾让我无所适从的、干净明亮的客房。只是这一次，心境全然不同。不再是惶恐不安的窃取，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负罪感的接受。我知道我欠沈修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
沈修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和沉默，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我的生活安排得更加细致，也更加自然，仿佛我本就是这里的一份子。他给我准备了新的校服和课本，联系好了复学的学校，甚至在我房间的书桌上，放了一套崭新的画具。
这一切，都落在另一个人眼里——顾凛。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距离感。他并未反对沈修所做的一切，甚至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但我能感觉到，他并不理解，或者说，并不完全赞同。
那天晚上，我因为口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想去厨房倒水。经过书房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以及顾凛和沈修低沉的谈话声。我本能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阿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是顾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把他接回来，负担他母亲全部的医疗费，甚至安排他上学。这已经不是一时的善意了。”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然后是沈修温和却坚定的声音：“阿凛，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孩子……林钰，他需要帮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毁掉。”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顾凛的语气里透出些许烦躁，“为什么偏偏是他？就因为……他长得有点像小晞？”
我的心猛地一缩。
“不全是。”沈修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复杂的情绪，“阿凛，我看到他的时候，不只是想起小晞。我更看到他的挣扎，他的绝望，还有他眼睛里……那份不肯完全熄灭的倔强。他才十几岁，不该承受这些。我们有能力拉他一把，为什么不？”
“有能力，不代表有义务！”顾凛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阿修，你的善良我知道，但你的善良不应该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应该……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复杂。”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质问：
“你对他……仅仅是因为同情和那点移情吗？”
“你看着他的时候，真的……仅仅是在看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直接，如此尖锐，连躲在门外的我都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几乎能想象沈修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轻柔，却也更加清晰：
“阿凛，我不知道。”
他坦诚得令人心惊。
“我知道我想保护他，想看到他好起来，想看到他眼睛里能有真正的光。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我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小晞，还是因为……他就是林钰。”
“但我知道，看到他现在安稳地睡在客房里，知道他母亲得到了治疗，我心里是踏实的，是……高兴的。”
沈修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温柔。
“这就够了，不是吗？”
顾凛没有再说话。
门外，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的水杯早已忘记。沈修的回答像一阵暖流，又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
他不知道。
他分不清。
这份过于厚重、毫无保留的“好”，背后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复杂情感。
而我，这个被动承受着一切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可能建立在“移情”之上的庇护，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悄悄退回房间，关上门，将外面的对话隔绝。黑暗中，我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垫和房间里干净温暖的气息，心里却一片冰凉。
沈修的温柔是真实的。
顾凛的疑虑也是真实的。
而我，像一个误入他人舞台的蹩脚演员，拿着不属于自己的剧本，演着一场连自己都不知道结局的戏。
这份“好”，我接住了。
但接住之后，那沉甸甸的重量，和前方未知的迷途，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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