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无声的共鸣与隐秘的涟漪 ...
-
---
艺术展那短暂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后，很快便被顾凛更严密的控制和日复一日的“扮演”所淹没。我几乎以为那只是我窒息生活中的一个幻觉。
直到一周后，顾凛带我去一家顶级私人俱乐部。这里与其说是俱乐部，不如说是一个只有极少数顶尖阶层才能涉足的社交堡垒。顾凛似乎要见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将我安置在休息区柔软的沙发里，叮嘱我“乖乖等着”，便匆匆离开了。
休息区很安静，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远处隐约的谈笑声。我拘谨地坐着，目光放空，盯着面前茶几上水晶烟灰缸折射出的迷离光彩，努力维持着“沈修”该有的、对周遭漠不关心的姿态。脚踝上的银链隐藏在裤管下，却像有生命般，时刻提醒着我的处境。
“林先生？”
一个温和的、略带熟悉感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放空。我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到唐暮不知何时站在了沙发旁。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休闲西装，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嘴角依旧噙着那抹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顾凛离开的方向，手心沁出冷汗。顾凛的警告言犹在耳，我绝不能和他有任何接触。
“看来顾总暂时不在，”唐暮仿佛看穿了我的不安，他并没有靠近，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目光落在我面前未曾动过的果汁上，“这里的鲜榨果汁不错，不合口味吗？”
我抿紧嘴唇，不敢回答，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唐暮并不在意我的沉默，他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偶遇熟人打个招呼。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用深灰色丝绒布包裹的小物件，轻轻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上次在画展，觉得林先生似乎对那幅《困兽》很有感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偶然看到这个，觉得或许你会喜欢。一个小物件而已，不必有压力。”
我垂眸看着那个丝绒小包，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在顾凛的地盘上，在顾凛随时可能回来的情况下？
“不……我不能……”我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唐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还有一种与顾凛截然不同的、却同样不容小觑的底气。“放心，顾总那边，我自有分寸。”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被永远埋没。”
他说完，便从容地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休息区，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自然得像是只是路过打了个招呼。
他离开后，我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那个丝绒小包就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一个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
拿，还是不拿？
顾凛发现会怎样？他一定会暴怒，会惩罚我，甚至会牵连唐暮。可是……唐暮那句“不该被永远埋没”，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深处某个早已麻木的角落。他看到了吗？看到我被禁锢的灵魂，看到我并非心甘情愿扮演的躯壳？
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恐惧和微小希冀的情绪在我胸腔里涌动。我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用颤抖的手指迅速将那个丝绒小包抓了过来，塞进了我西装内侧最隐蔽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几乎让我窒息。
丝绒布料柔软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带着一丝陌生的暖意，却让我觉得口袋的位置滚烫得像揣了一块炭。
没多久，顾凛回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谈得很顺利。他走到我身边，习惯性地揽住我的腰，随口问道：“刚才没人过来吧？”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睫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没有。”
顾凛似乎没有怀疑，带着我离开了俱乐部。
回到那座华丽的牢笼，我第一时间躲进了卧室的洗手间，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敢大口喘息，手心里全是冷汗。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丝绒小包，解开系着的细绳。
里面果然是一枚书签。木质，羽毛形状，花纹繁复，末端系着细绳。与我之前想象的不同，这枚书签的木质是深沉的紫檀色，羽毛的形态更加优雅舒展，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我翻到背面，那里用更加精细的工艺刻着一行花体英文：
“For the quiet strength, awaiting the dawn.”
（致静默的力量，静候破晓。）
不同于“笼中鸟”的直白怜悯，这句话更像是一种……认可和等待。他看到了我的沉默，却将这沉默解读为一种内在的力量，一种在等待黎明的坚韧。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多久了？多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看过我？在顾凛眼里，我是需要被修正的赝品，是承载伤痛的容器，是必须绝对服从的所有物。而在唐暮眼中，我似乎……还是一个拥有内在“力量”的、独立的人？
我将书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木质似乎也染上了我的体温。我不能留下它，太危险了。可是……要扔掉吗？这可能是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一点……像星光一样微弱却真实存在过的善意和理解。
最终，我找出了以前藏起来的一个小铁盒，里面放着几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已经融化变形的糖果，是“林钰”仅存的一点痕迹。我将这枚书签小心地放了进去，藏在衣柜最深处，叠放着的厚重冬衣后面。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衣柜上，浑身虚脱。口袋里不再有异物，但那个位置，以及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永远留下了一道隐秘的烙印。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可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唐暮的举动，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会演变成吞噬一切的漩涡。
而我，这个在漩涡中心的囚鸟，连振翅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风暴降临。那枚被珍藏起来的书签，是希望的火种，还是引爆毁灭的导火索？我不得而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