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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被抹除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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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被严密监控的节奏中缓慢爬行。我像一缕游魂,按照既定的路线飘荡在别墅有限的几个房间里,逐渐习惯了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习惯了只称呼那个冰冷的名字“顾凛”,习惯了这具身体因长期压抑而发出的各种不明疼痛和疲惫信号。我的感官似乎也因这单调的囚禁而变得迟钝,对外界的变化反应迟缓——直到那个沉闷的午后。
      那天,顾凛外出了。负责看管我的家政阿姨在客厅另一头无声地擦拭着早已纤尘不染的花瓶。我照例蜷在沙发角落,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上一幅抽象画扭曲的色块上,试图让大脑放空,以对抗时间的粘稠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像水底细微的水流,悄然漫过心头的麻木。起初说不清缘由,只是觉得周遭过于……空旷。不是空间上的空旷,这别墅本就宽敞得冷清。而是一种……气息上的,属于“林钰”这个存在的气息,正在稀薄。
      我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视线从抽象的色块上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迟来的警觉,环顾这个我被迫栖身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惨淡的光晕。昂贵而冰冷的家具各就各位,线条简洁,一尘不染,像博物馆里没有生命的展品。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无异,整洁,有序,透着顾凛式的、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但哪里不对。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靠窗的那个矮柜。那里原本……应该有什么?记忆像蒙了雾的玻璃,模糊不清。我努力回想,似乎……那里曾经放过一个很小的、陶土烧制的烟灰缸?造型拙朴,甚至有点丑,边缘还有一道烧制时留下的细微裂痕。那是很久以前,在我还对“家”抱有模糊期待时,在学校手工课上胡乱做的。沈修哥看到后笑了,说虽然丑了点,但挺特别,然后真的把它放在了客厅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偶尔会用它来摁灭烟蒂。那东西与这客厅的格调格格不入,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灰扑扑的孩子,却是我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带着“林钰”印记的物件。
      现在,那里空无一物。光洁的深色木纹柜面上,只反射着窗外黯淡的天光。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撑着沙发扶手,有些费力地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刺痛。家政阿姨停下擦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尽职的观察。
      我没有理会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有些踉跄地走向矮柜。手指拂过光可鉴人的柜面,冰冷的触感传来。什么都没有。不是被挪开了,是彻底消失了,连一丝曾经放置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那个丑陋的小陶器从未存在过。
      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奔向二楼属于我的房间。家政阿姨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推开房门,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床铺平整,窗帘半掩,书桌上空空如也——我的书本、电脑早已在“休学”那天就被收走了。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猛地拉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全是顾凛后来让人置办的、符合沈修哥审美的衣物,色调低沉,款式简约。我那些曾经穿惯的、颜色更鲜亮或款式更随意的衣服——包括林哲送我的那件印着滑稽卡通图案的卫衣,沈修哥在我考上大学时送的、我并不太喜欢但一直保留的某品牌经典款夹克——全都不见了。一件也没有剩下。衣柜里散发着陌生的、清淡的薰衣草香氛的味道,不是我以前用的任何一款洗衣液或柔顺剂的气息。
      我发疯似的拉开抽屉。空的。所有抽屉都是空的。曾经里面塞着的零碎小物件:沈修哥某次出差带回的造型奇特的钥匙扣,林哲硬塞给我说能带来好运的丑萌星座挂件,我自己收集的几枚稀奇古怪的岩石标本,甚至包括一盒未拆封的、我常用的那款薄荷糖……全部消失了。抽屉内部光滑干净,如同崭新。
      我冲到书桌前。桌面空荡,抽屉同样空空如也。没有笔,没有便签纸,没有我偶尔胡乱涂鸦的草稿本。就连墙上,原本贴着的一张泛黄的、小学时和妈妈在公园的合影,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小块比周围墙壁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像一块突兀的、无法愈合的伤疤,证明着那里曾经有过什么。
      我僵立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这个空间,依旧整洁,宽敞,光线柔和。但它不再是我的房间。它像酒店里一个无人居住的、等待下一位客人的标准套房。所有属于“林钰”的私人物品,所有承载着个人记忆和偏好的痕迹,所有连接着沈修哥,哪怕是作为兄长、林哲乃至遥远过去的妈妈的物件,都被一丝不苟地、彻底地清除了。
      不仅仅是林哲给的,不仅仅是沈修哥给的……是所有“我”的东西。
      它们被抹去了。像用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橡皮擦,仔仔细细地擦去了“林钰”在这个物理空间里留下的所有指纹。
      为什么?
      一个答案冰冷地浮出水面,带着令人战栗的清晰:因为它们不符合“标准”。因为它们代表了那个不驯服的、有着自己喜好和记忆的“林钰”。因为它们与顾凛正在试图塑造的、那个纯粹的、只承载沈修影子的“容器”相悖。
      他不仅要控制我的行动,囚禁我的身体,剥去我“弟弟”的称谓。现在,他开始系统地抹杀我存在的物质证据,清洗掉所有可能唤醒“林钰”自我意识的锚点。他要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的意志,和他所认可的、与沈修相关的“正确”元素。
      而我,赤身裸体般站在这个被精心擦拭过的空房间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无。仿佛我这个人,也正在随着那些消失的物品一起,被一点点擦除,稀释,最终化为乌有。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家政阿姨依旧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我没有问她任何问题。我知道不会有答案,即使有,也只会来自那个人。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出这个已经不再属于我的房间,走下楼梯,重新回到客厅,蜷回那个沙发角落。动作机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玩偶。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别墅内部的灯光自动亮起,柔和却冰冷,均匀地洒在每一个角落,照亮着这个一尘不染、井然有序、却再也没有任何“林钰”痕迹的华丽囚笼。
      我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这一次,连无声的哭泣都没有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掏空的冰冷,和一种逐渐清晰的认知:在这里,我不仅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名字,现在,我连作为“林钰”存在过的证明,也正在被系统地、无情地抹去。
      顾凛想要的是一个绝对空白、绝对顺从的容器。
      而“林钰”这个灵魂,连同他所有的记忆、牵绊和微不足道的偏好,都成了需要被清理的杂质。
      夜,深了。
      别墅里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极其低微的、恒定的嗡鸣,维持着这里永恒不变的、冰冷的“适宜”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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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各位读者老师好! 我…我是一名刚来晋江扑腾的小透明作者(紧张搓手.jpg) 藏了这个“替身”故事很久了,关于痴迷、伤痛与救赎。终于鼓起勇气,把它写出来给你们看。 文笔可能很稚嫩,剧情或许也有瑕疵,但我真的用了很多心。 所以…如果这个故事有某个瞬间触动到你,请一定要留言告诉我!那会成为我码字最大的动力! 当然,有任何建议也请读者老师们提出来,我会乖乖记笔记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