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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冰屑里的暗号与未决的天平 ...

  •   审讯室的门合上时带起一阵风,卷着冰雾掠过晏归鸿的发梢。他望着江临渊消失的方向,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自嘲,又藏着点不肯认输的执拗。指尖在金属椅腿上停顿片刻,随即落下,节奏比刚才慢了许多,力道却更稳——笃、笃、笃(三短),笃——、笃——(两长)。
      三短两长。
      这个信号敲得极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凝结的冰粒,却又清晰得如同刻在骨头上的印记。他记得七岁那年,被绑架的绑匪蒙住眼睛关在后备箱,就是靠这节奏敲着铁皮,让赶来的江临渊精准定位到他的位置。那时江临渊跳上后备箱,用消防斧劈开铁锁,阳光涌进来的瞬间,他看见对方校服上沾着血,却笑着对他比口型:“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此刻指尖下的椅腿泛着冷光,敲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荡开,撞在结满冰花的玻璃上,碎成细小的回音。晏归鸿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虎口处还留着昨天给夜枭整理衣领时蹭到的铁锈——那时夜枭笑着拍他的肩:“归鸿,这次任务结束,我请你去吃城南的糖糕。”谁能想到,不过二十四个小时,那个总爱抢他饭盒里排骨的人,已经变成了停尸房里盖着白布的名字。
      而他,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晏归鸿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刺得肺腑发疼。他知道江临渊看见他敲暗号了,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里,刚才分明闪过一丝动摇,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可夜枭的死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他们并肩走过七年的信任。
      走廊里,江临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腹反复摩挲着颈间的银链。链子上的吊坠是片镂空的杉木叶,和晏归鸿脖子上那片玫瑰银坠是同一块银料熔铸的——那是他们加入特勤部那年,用第一次任务的奖金打的,老匠人称这叫“同根同生”。
      脚边的冰粒还在簌簌往下掉,是他失控的信息素凝结的痕迹,每一粒都闪着碎钻似的光,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寂。审讯室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晏归鸿泛红的眼角、敲击椅腿时紧绷的指节、还有那句带着颤音的“你真的信那些鬼证据?”
      他怎么能不信?
      技术科的报告摊在掌心,伪造的录音波形图与晏归鸿的声纹库高度重合,时间戳精确到秒——周三上午九点十七分,正是晏归鸿在墓园给林野献花的时段。监控拍到他独自站在墓碑前,背影对着镜头,谁也说不清那十分钟里,他是不是真的掏出过通讯器。更要命的是,夜枭口袋里的加密芯片,解锁密码竟是晏归鸿的生日。
      “太刻意了……”江临渊低声自语,指腹掐进银链的花纹里。蝰蛇的手段他清楚,那家伙最擅长用“半真半假”的陷阱,就像上次在化工厂,故意留下带有江临渊指纹的引爆器,差点让他背了炸毁厂房的黑锅。可这次不一样,死的是夜枭——那个总把“归鸿是我半个弟弟”挂在嘴边的夜枭,那个三天前还帮晏归鸿补过战术背心里弹片划破的口子的夜枭。
      如果晏归鸿真的要举报,何必用这么拙劣的方式?他明明知道所有加密通讯的后门程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消息,有的是办法。
      可如果不是他,那录音里的声音怎么解释?时间戳的巧合又怎么说?江临渊的指节抵着眉心,那里突突地跳,像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想起昨夜在停尸房,夜枭的手指还保持着半蜷的姿势,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色的纤维,化验结果显示是某种罕见的丝绒——晏归鸿昨天穿的那件外套,内衬正是这种料子。
      “呵。”江临渊低笑一声,笑声撞在走廊尽头,反弹回来,听着像谁在哭。冰粒在他脚边积了薄薄一层,他抬脚碾上去,发出细碎的碎裂声,像踩碎了一地的回忆。
      七岁那年,他在后备箱外听到三短两长的敲击声时,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十八岁在特勤部考核,晏归鸿被埋在模拟废墟下,敲着钢筋发信号,他徒手扒了三个小时的碎石,指甲缝里全是血,也没想过“该不该信”。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需要用“证据”来衡量了?
      审讯室里,晏归鸿的指尖再次落下,依旧是三短两长,只是这次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感觉到江临渊的信息素还没走远,那股冷冽的杉木气息像张网,笼罩着整层走廊,带着挣扎的波动。
      他想起三天前执行任务时,江临渊替他挡过一颗流弹,子弹擦着肋骨过去,留下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蹲在地上给对方包扎,江临渊却抓着他的手腕笑:“怕什么,你包扎的手法比医务室那老头好多了。”那时的信任多简单,像呼吸一样自然。
      “江临渊,”晏归鸿对着冰冷的玻璃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记不记得去年雪夜,我们在天台喝酒,你说‘就算全世界都指着我说我是叛徒,只要你敲三短两长,我就信你’。”他的指尖在椅腿上停住,留下三个浅浅的凹痕,“现在,我在敲啊。”
      走廊里的江临渊猛地攥紧银链,吊坠深深嵌进掌心。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晏归鸿低头敲打的样子——那家伙紧张时总会下意识地抿唇,左手拇指会反复摩挲右手的指节,就像现在这样。
      冰粒还在不断从他周身的信息素里凝结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竟与审讯室里的敲击声隐隐呼应。
      他该怎么办?
      相信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证据”,把晏归鸿钉在叛徒的位置上?可那些证据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精心编织的茧,就等着他亲手把晏归鸿裹进去。
      还是……相信那个敲了十几年三短两长的人?相信那个会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他、会在他发烧时守在床边敲着床头板哼跑调儿歌的人?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监控屏幕上,画面里,晏归鸿已经停止了敲击,只是静静地坐着,侧脸对着镜头,颈间的玫瑰银坠在冰光里闪了一下,像滴未落的泪。
      他缓缓站直身体,脚边的冰粒被踩得咯吱作响。掌心的银链被攥得发烫,杉木叶的纹路烙在皮肤上,与记忆里某个雪夜的温度渐渐重合。
      “再查。”江临渊对着通讯器沉声说,声音里带着冰碴,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把蝰蛇近三个月的所有交易记录调出来,还有……查一下夜枭指甲缝里的丝绒,是不是真的来自晏归鸿的外套。”
      说完,他没有离开,只是靠着墙,目光牢牢锁在监控屏幕上。走廊里的冰粒不再增加,那些细碎的光芒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融化,像早春屋檐下的冰凌,滴落在心尖上,带着点微麻的暖意。
      审讯室里,晏归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低垂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他没有再敲击,只是将手平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像是握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空气里,冷杉木与白玫瑰的信息素依旧对峙着,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的凛冽,多了些无声的胶着,像一盘尚未下完的棋,每一步都悬在“信”与“疑”的天平上,只等着某个契机,落下最终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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