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许梦澜

4、实验室的暗语

　　信管局的晨会总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与信息素混合的怪味。江临渊坐在最后一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协管员制服口袋里的金属仪器——这是昨晚从仓库带回来的，屏幕上还残留着晏归鸿操作过的指纹，细小的纹路像某种密码。
　　前方，第七区主管正在唾沫横飞地强调“信息素管控新规”，江临渊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站在角落的晏归鸿身上。
　　他今天换了身浅灰色的研究员制服，口罩摘了，露出完整的面容。眉骨干净利落，鼻梁挺直，唇峰处那枚淡红色的痣清晰可见，像不小心滴落在宣纸上的朱砂。此刻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样本报告，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江临渊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昨晚在仓库，晏归鸿那句“关于你藏起来的那本相册”像根刺，扎得他后颈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本相册藏在他住处的金属柜最深处，里面有寒刃小队的合影，有林舟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傻样，还有……一张他和林舟与晏归鸿父亲的合影，摄于“净化者计划”启动前三个月。
　　那时的晏归鸿还是个半大孩子，穿着白大褂站在父亲身后，眼神怯怯的，却死死盯着江临渊腰间的特战队徽章。林舟笑着揉他的头发：“这是我老师的儿子，叫归鸿，以后也是咱们的小师弟。”
　　记忆像被打翻的信息素试剂，冷杉木的清冽与白玫瑰的清甜在脑海里交织。江临渊猛地回神，发现晏归鸿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隔着人群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
　　四目相对的瞬间，晏归鸿的笔尖顿了顿，在报告的空白处画了个极小的符号——一朵简笔画的蔷薇，花瓣被画成了扭曲的蛇形。
　　蝰蛇。江临渊瞬间读懂了这个暗号。
　　晨会结束，人群散去。晏归鸿抱着样本箱走向分析室，经过江临渊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江协管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空气偷走，“昨晚仓库的证据，你该交给信息素检测科。”
　　江临渊侧身让他过去，指尖故意擦过样本箱的边缘。箱子里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他能闻到里面透出的淡淡消毒水味，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白玫瑰香——晏归鸿的信息素屏蔽似乎出了点问题，或许是昨晚操控过度的后遗症。
　　“正好，我这里有份样本需要检测。” 江临渊从口袋里摸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仓库里收集到的拟态剂残留，“听说晏研究员对蔷薇科信息素很有研究？”
　　晏归鸿的指尖在密封袋上停留了两秒，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分内之事。” 他接过密封袋，转身时，制服后颈处的标签被风吹起，露出下面极淡的青色血管——那里是Omega的信息素腺体位置，通常会贴着联邦统一发放的等级标识，他却没有。
　　江临渊看着他走进分析室，玻璃门缓缓合上，将两人隔在两个世界。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里还藏着那枚花瓣耳钉，金属表面被体温焐得温热。
　　半小时后，晏归鸿拿着检测报告出来。报告纸边缘依然裁得整整齐齐，墨迹均匀，看不出任何异常。江临渊接过时，却注意到“样本成分分析”一栏里，有行用淡色墨水写的小字：“含蔷薇科杂质，建议深度提纯。”
　　蔷薇科杂质。江临渊的指尖在字上划过。这是在暗示拟态剂与蝰蛇有关，而“深度提纯”是在说需要进一步追查源头。
　　他抬头看向晏归鸿，对方正低头整理实验台，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多谢。” 江临渊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需要我在回执上签字吗？”
　　“不用。” 晏归鸿头也不抬，将一份地图推到他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据点，“这是近期信息素异常波动的区域，或许对你们巡逻有帮助。”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地图右下角——那里是第七区的废弃植物园，红圈旁边被画了个极小的太阳。
　　有监控。他立刻明白了这个暗号。昨晚在仓库，他就觉得晏归鸿的信息素操控手法很像联邦的军用技术，现在看来，他的情报网恐怕比想象中更深入。
　　“辛苦你了。” 江临渊叠起地图，塞进制服内袋，那里贴着新换的屏蔽贴，冷杉木信息素被压得服服帖帖，却在靠近内袋里的花瓣耳钉时，发出细微的震颤。
　　晏归鸿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那里的缝补处因为今早的动作裂开了更大的口子，露出下面淡粉色的疤痕——是三年前爆炸时被弹片划伤的，边缘还留着烧灼的痕迹。
　　“你的衣服该换了。” 他突然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第七区的风沙大，破口容易进灰。”
　　江临渊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住袖口。这道疤痕是寒刃小队覆灭的印记，也是他苟活于世的证明。他从未想过会被人这样直白地提起，更没想过对方的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提醒。
　　“下次发制服就换。”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笑得自然些，却感觉后颈的旧伤又开始发烫，“对了，昨晚在仓库，你说……”
　　“江协管员！”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信息科的王专员叼着烟走过来，拍了拍江临渊的肩膀，“局长叫你去趟办公室，好像是关于昨晚仓库的事。”
　　江临渊皱眉。仓库的事他还没上报，局长怎么会知道？
　　晏归鸿的笔尖在报告上快速划过，留下一个极小的闪电符号。江临渊看懂了——有陷阱。
　　“知道了。” 他对王专员点了点头，转身时，对晏归鸿递了个眼神。对方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坚定，像在说“放心”。
　　走进局长办公室时，江临渊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上。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信息素，是局长的标志性气味，此刻却混杂着一缕极淡的蔷薇香——与蝰蛇的标记味如出一辙。
　　局长坐在办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诡异，像在发送某种暗号。“小江啊，” 他笑得一脸和蔼，“昨晚仓库的事，有人向我举报，说你私藏了重要证据？”
　　江临渊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陷阱。他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丝冷杉木信息素，屏蔽贴只打开了一个极小的缺口，刚好能试探对方的反应。
　　局长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指尖的敲击节奏乱了半拍。“局里接到线报，说蝰蛇的人在仓库交易拟态剂，” 他放缓了语速，“你作为协管员，理应第一时间上报才对。”
　　江临渊笑了笑，故意露出手腕上的协管员标识：“我这不是正要汇报嘛。不过昨晚太乱，只收集到一点样本，已经交给检测科的晏研究员了。” 他特意加重了“晏研究员”四个字，观察着局长的表情。
　　果然，局长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晏归鸿？” 他端起茶杯，挡住半张脸，“那个实习生啊，业务倒是挺熟练。”
　　江临渊没再接话。他能确定，局长和蝰蛇有关联，而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晏归鸿。昨晚在仓库，刀疤脸说的“基因锁实验”，难道和晏归鸿的父亲有关？
　　离开办公室时，走廊里迎面撞上了晏归鸿。他手里拿着份检测报告，脸色有些苍白，唇上的痣颜色似乎变深了些。“江协管员，” 他低声说，“你的样本里，检测出了‘共鸣炸弹’的残留成分。”
　　江临渊的脚步顿住了。共鸣炸弹，正是三年前炸毁寒刃小队的罪魁祸首。
　　“报告我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晏归鸿的指尖在他的小臂上快速点了三下——摩尔斯电码的“危险”，“有人在检测科的仪器里动了手脚，你的样本数据可能已经被传出去了。”
　　江临渊握住他的手腕，冷杉木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涌了过去，像在给他筑起一道屏障。“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们有没有怀疑你？”
　　晏归鸿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白玫瑰的信息素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蔓延开来，带着安抚的暖意，让江临渊后颈的旧伤瞬间缓解了不少。“我没事，” 他摇摇头，挣开江临渊的手，“我已经把真正的数据备份了。”
　　他转身走向分析室，步伐依旧平稳，却在门口回头看了江临渊一眼，唇上的痣在灯光下闪了闪。“小心局长，”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的蔷薇香，和蝰蛇的拟态剂，用的是同一种基底。”
　　江临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摸了摸内袋里的地图，指尖能感受到那枚花瓣耳钉的轮廓。
　　原来迷宫的入口，一直就在他眼皮底下。而晏归鸿，这个看似脆弱的Omega，早已在迷宫深处布好了属于他的棋局。
　　江临渊深吸一口气，冷杉木信息素在体内翻涌，带着久违的战意。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那里放着晏归鸿留下的检测报告。报告的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字：
　　“今晚八点，植物园见。带好你的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