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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在一片安静中,林芜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今日之事,幸得张管事和孙领队明察公断,赵小哥仗义执言,还了妇人清白,这已是天大的恩德与公道,感激不尽。至于银钱赔补……”

      她微微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妇人虽只是乡野之人,不识几个字,却也晓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这银钱我实在不该领受,一切但凭张管事和孙领队做主便是,无论二位如何裁断,妇人绝无怨言,唯有感激。”

      张管事闻言,瞧了她一眼后,便对孙福道:“孙领队,这是你们商队内部事务,你自己依规矩处置便是。”

      孙福当即对王老五喝道:“听见没有?张管事宽宏,林娘子也不与你计较!你这工钱全数充公。你们母子俩给我记住了,再敢生事,立刻滚蛋!”

      事情既定,张管事不再多言,目光扫过人群,挥了挥手:“好了,此事已了,都散了吧。明日还要赶路,莫要误了正事。”

      孙福又对张管事和林芜说了几句好话,才押着如丧考妣的王老五和他娘离开了。

      闹剧终于收场。人群也在议论纷纷中逐渐散去。

      林芜轻轻拉了一下依旧倔强地盯着王老五背影的林景,低声道:“景娘,走了。”

      小家伙这才收回目光,紧紧牵着她的手,默默跟着往回走。

      回到货车旁,林景立刻攥住她的衣角,大眼睛里还有未消的怒气,小声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坏?”

      林芜蹲下身,轻轻擦去他额上因方才着急冒出的汗珠,才轻声对他说:“这世上有人心向善,就有人心向恶,就像天有晴雨,是常事。”

      她看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声音又低了一些:“藏锋守拙是为了平安,但绝非任人欺凌。遇到不公,若是一味退缩,只会让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得看准时机,借势反击,方能护住自身。”

      林景似懂非懂,用力点了点头,把小脑袋靠在林芜的手臂上。

      一旁的李三娘和几位帮厨也围了过来,脸上也都带着愤怒。
      “真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就没见过这般满嘴喷粪的!”李三娘忍不住骂道。

      “这行商路上龙蛇混杂,越是小商队,规矩越松散。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路上憋闷了,就爱生些是非出来嚼舌根。”一个年长些的帮厨接口道。

      ……

      夜色渐深,营地的喧嚣终于彻底平息。
      林芜仿佛完全未受风波的影响,她将林景安顿在货车角落里歇下后,便和李三娘、帮厨们借着火光,开始准备第二日的朝食。

      她将粳米淘洗好浸上,又取了几条腌肉切碎,再将泡发好的蕈干、笋丝料理了。接着,将肉碎、蕈丝、笋丝调味,一同放入大锅中,加入清水,放到灶上,用小火慢慢煨着。

      待一切安排妥当,她才洗净手,回到货车上。

      夜深露重,寒气侵人。

      林芜取出夹绵袄子给自己和林景穿上,又展开了那条薄衾被,将两人紧紧裹住。

      林景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靠在自己的小包袱上,毫无睡意。

      “怎么还不睡?”林芜轻声问道,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是不是今儿被吓着了?天杀的王老五,净不干人事!”一旁的李三娘跟着骂了一句。

      林景轻轻摇了摇头,小手轻轻拍了拍身后的包袱,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说:“包袱有点硌。”因家当微薄,这孩子对他们的每一样物品都格外看重,所以包袱有一点变化他都能立马察觉。

      林芜心下微怔。林景无论是之前睡山洞的草堆,还是这几夜枕着包袱,都从未喊过不适。

      她心念微转,面上神色如常,只顺着他的话说:“许是取了衣裳和薄被出来,里面的东西硌着了吧,娘看看。”说着,便动手解开了那个小包袱。

      借着从车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和篝火余光,她在几件旧衣物间仔细摸索。很快,指尖触到一串硬物,藏在林景的头巾下面。

      林芜心头猛地一跳。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一旁似乎已重新合眼的李三娘,她压下心中的惊悸,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静:“没事,用头巾垫垫就不硌了。”

      她利落地用头巾将那串东西重新盖住,系上包袱。

      林景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睡下。
      但两人一时都没有睡意。

      第二日清晨,天气又比昨日凉了不少。

      锦程行的护卫伙计们在一阵浓郁暖香中醒来的。

      只见林芜立在灶边,手持长勺,缓缓搅动着一大锅正微微翻腾的浓白汤粥。粥汤稠滑,可见嫩滑的肉片、软滑的蕈丝和笋丝,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

      这便是今日准备的朝食,肉糜蕈笋暖粥。
      用文火煨了一夜,腌肉和蕈笋的鲜味完全融入米粒,滋味醇厚鲜香。

      在这寒冷的清晨,一碗暖粥下肚,顷刻便驱散了凉秋的寒意与晨起的倦意,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全身,连指尖都跟着舒展起来。

      方谦也在车厢里用了一碗,粥入口绵滑,咸淡得宜,滋味甚好。

      他搁下碗,像想起什么,对一旁的张管事随口问道:“昨夜外头似乎有些喧哗,所为何事?”

      张管事将小赵唤进来,将事情始末和处置结果言简意赅地禀报了一遍。

      方谦听罢,神色未变,只轻轻拨弄了一下茶盏盖:“她倒是识趣,将处置权交由你和那领队,面上全了商队的规矩与体面,实则把自己从这滩浑水里干净地摘了出去。”

      她若是接了那领队从王老五那儿扣来的钱,眼下王老五母子固然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可这怨气一旦与银钱挂钩,便成了扎在心头的刺,时日愈久,愈难拔除。

      待到行程终了,王老五辛苦一趟却分文未得,届时如何闹还难说。平白埋下纠缠不清的祸根。如今她分文不取,只求公断,是非曲直便全落在商队规矩之内,自己却片叶不沾身。能想到这一层,不为眼前小利所动,这妇人处事,颇有章法。

      再观她平日行事,亦是进退得宜。于餐食上多有巧思,譬如吃了咸口的晡食,次日便做清爽甜口的朝食,这天气转凉便做暖粥。食材寻常,心思却不寻常,安排得细致妥帖。

      这般周全,倒不太像寻常村野妇人的路数,反似高门大户里懂得体察上意的得力仆妇,擅于打点庶务,将份内事料理得滴水不漏。

      方谦指尖轻点着案几,若有所思。

      “是哩,”小赵在一旁接话,“林姐带着个小娘子,这一路风餐露宿,很是不易。伙计们夸她一句,她便要谦逊地回几句,说话行事都格外小心,也不知从前在家中吃过什么苦头。”

      “便是这般谨慎,仍免不了招来王老五那般闲汉的诋毁。孤儿寡母在这世道讨生活,终究是艰难。”张管事叹道。

      方谦听着,并未接话。乡野妇人,怯懦、泼辣、老实木讷的皆是常见,这般事事规矩谨慎,处处小心妥帖的,反倒少见。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商队行走,以和为贵,却也不可纵容恶行,失了规矩。这事你处置妥当。至于林厨娘,手艺不错,人也安分,此番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加之这几日为秦世伯单独调理餐食,颇费心力。此行结束,便从账上多支一倍的工钱予她,充作补偿与酬劳。”

      “是。”张管事颔首应下。

      方谦似乎想起什么,指尖一顿,又说:“秦世伯似有意邀她去货栈应工。”

      “听闻她已婉拒。”张管事回道。

      小赵便把林芜说给秦啸山的那番缘由复述了一遍。

      “倒是个不愿意麻烦他人的性子,”方谦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波澜,“罢了,由她去吧。”
      既不愿承情,便是不想与人有牵绊,打定了主意要独善其身。

      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萍水相逢,终是过客,算不上什么要紧人要紧事。只要不碍着商队行程,不犯规矩,便不值得深究。

      “时辰不早了,”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下,收起思绪,“早些收拾启程,沈伯父指不定在凌州怎么数落我拖沓呢。”

      ——
      凌州,沈宅书房。

      屋内陈设清简,一张宽大檀木书案临窗而置,镇纸下压着半卷摊开的舆图。

      沈观亭便坐在书案后,秋阳透过细密的窗棂筛落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神色半明半暗,瞧不真切。

      “如何?”他手执书册,听见脚步声,并未抬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来人是沈观亭的亲随沈全,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沉静。他低声回禀:“两日后卯时初刻自北门出,往南崖去。”

      “果然,”沈观亭目光未动,指尖随意翻开一页书,“队里情形如何?”

      “不甚好。启程前便已缺衣少食,病倒了不少。加之天气转寒,恐难支撑太久。”

      沈观亭沉默片刻,望向窗外。庭院里秋色已深,草木凋敝,透着萧瑟的凉意。

      他指尖在案几上轻点了两下。

      片刻,他收回目光,声音毫无波澜却清晰:“天时愈发寒了。沈家小东家此番从湖州过来,头一遭见识北地秋冬,不知民生疾苦竟至于斯。因而,便以体恤乡里、积善祈福之名,让商队从明日起,于城郊设两处粥棚,再请两位大夫随诊,专为贫苦无依者施粥看诊。”

      沈全心领神会,垂首应道:“是,属下明白。”

      沈观亭看向案上的舆图,目光最终停在图卷下方标着的“南崖”二字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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