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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缄默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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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课的琅琅书声漫过走廊时,瓷正站在教务处门口核对转学档案。美利坚的照片钉在文件袋上,背景是加州的阳光海滩,少年笑得露出牙龈,与此刻教室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指尖划过照片边缘,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俄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目光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停留半秒,递过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这是昨天数学课的笔记,他应该用得上。”纸张边缘有些发卷,显然是连夜誊抄过的,字迹比平时更用力,笔锋处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
瓷接过笔记本时指尖相触,俄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温度比他高些。“不必。”瓷把笔记本推回去,“他的学业自有老师负责。”俄的手僵在半空,晨光从走廊尽头涌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未说出口的话。
教室里,美利坚正用圆规在桌角刻着什么。意凑过头,看见“自由女神”的简笔画旁边,歪歪扭扭刻着个“瓷”字。“喂,”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声音压得极低,“俄刚才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拆成零件。”
美利坚挑眉,转着圆规朝俄的方向瞥了眼。对方正低头刷题,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握着笔的手却在草稿纸上洇出一小团墨渍。“他?”美利坚嗤笑一声,在“瓷”字旁边画了个歪扭的箭头,直指教室前门,“比起他,我更怕会长扣我学分。”
意突然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德从书本后抬起头,镜片反射着冷光:“又在想什么坏事?”意立刻坐直,指着英语课本上的插画:“德你看,莎士比亚画像是不是很像英?”
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那幅肖像画的卷发与英有几分相似。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后排传来闷响——英的手肘撞到了画架,颜料管滚了一地。法正用刮刀调和油彩,闻言回头,恰好看见英蹲下去捡颜料时,领带沾到了地上的赭石色颜料。
“笨蛋。”法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还是放下刮刀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英的耳根泛红,抢过纸巾胡乱擦着,却把颜料抹得更匀了。“要你管。”他低声嘟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法沾着油彩的手指上,那截指节在晨光里泛着暖黄。
课间操时,瓷站在主席台上清点人数。美利坚突然从队伍里钻出来,手里晃着张请假条:“会长,我肚子痛,申请休息。”纸张边缘还带着体温,显然是刚写的。瓷扫过请假条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认出是校医的笔迹,却还是皱了眉:“下次提前报备。”
美利坚凑近半步,刻意让呼吸拂过瓷的耳畔:“那会长能不能陪我去医务室?我怕疼。”周围传来抽气声,俄的步伐猛地一顿,广播里的口令都没能盖过他攥紧拳头的声响。瓷后退半步,恰好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自己去。”
美利坚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提高了声音:“听说学生会有内部题库?会长能不能……”话没说完就被俄打断,“校规禁止私下传阅题库。”俄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中间,高大的身影将瓷护在身后,“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
“不必了,”美利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更相信会长的眼光。”他转身往医务室走,路过花坛时摘了朵白色的小雏菊,手指转着花茎,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张扬。
瓷回到办公室时,喉咙又开始发痒。他拉开抽屉翻找润喉糖,却摸到个冰凉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银质书签,上面刻着细小的玉兰花纹——是去年生日时,俄送的礼物。他指尖抚过花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忙捂住嘴,指缝间落出几片碎雪似的花瓣。
窗外,法正把一幅画塞进英的书包。画纸上是片薰衣草田,角落里藏着个小小的“F”。英的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却故意板着脸:“颜料蹭到我书了。”法轻笑一声,转身时撞上抱着画板的意,颜料管在两人之间滚了一地。
“抱歉抱歉!”意慌忙去捡,却被法按住手。“你的画。”法指着意掉在地上的素描本,上面赫然是德的侧影,笔尖勾勒的线条温柔得不像刻意装傻的人。意的脸瞬间涨红,抢过素描本抱在怀里,像只受惊的兔子。
德恰好经过,看到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软了几分。“下次小心。”他弯腰捡起散落的颜料管,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意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阳光穿过画室的天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把这点微妙的沉默拉得很长。
放学时,瓷在公告栏前更新执勤表,美利坚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少年靠在车身上,手里把玩着那朵雏菊,看见瓷出来,突然把花别在自己衬衫口袋里:“会长,送你?”瓷没理他,转身却撞上俄的胸膛。
“给你的。”俄递过个保温杯,里面飘出蜂蜜的甜香。瓷刚要拒绝,就听见美利坚的声音:“哟,送爱心饮品?校规没说不许给会长送东西吧?”他故意撞了下俄的肩膀,保温杯里的蜂蜜水晃出几滴,落在瓷的手背上,温热的。
瓷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腥甜,转身快步走向校门。美利坚和俄同时跟上去,却被他冷声喝止:“站住。”少年的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白衬衫的后颈处,不知何时沾了片细小的白色花瓣,像句无人读懂的诗。
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美利坚摸了摸口袋里的雏菊,花瓣不知何时蔫了。俄握着空荡荡的保温杯,指腹还残留着蜂蜜的黏腻。远处的画室里,英发现书包夹层里多了支新的颜料,标签上写着“赭石色”;德的课本里夹着张素描,画的是他低头解题的样子,角落有个小小的“意”。
夜色漫上来时,瓷坐在书桌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角。他张开嘴,咳出一小捧碎雪似的花瓣,落在白纸上,像首写不完的缄默诗。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仿佛谁也不知道,有些心事正在暗夜里,以花的形式,悄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