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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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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屋那朵凭空凝结的冰莲,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与鬼杀队的同伴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界限。蝴蝶忍小姐的汇报,主公大人必然知晓,但并未直接召见我,只是通过鎹鸦传达了“暂且休养,静观其变”的指令。这沉默的理解,比任何追问都更让我感到沉重。队友们依旧友善,但那友善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距离。我像是一个携带着致命病毒的载体,那名为“童磨”的瘟疫,正通过我,悄然侵蚀着这片本应安全的净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地等待他的下一次“造访”,等待他变本加厉的标记与戏弄,只会将更多人卷入这扭曲的漩涡。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像一条冬眠的毒蛇,但另一种情绪——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正在破土而出。
如果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如果挣扎只会取悦他,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已成为一种威胁……
那么,唯一的生路,或许藏在最深的死局之中。
我必须主动去见他。
不是以猎物的身份仓皇逃窜,也不是以战士的身份盲目冲锋,而是……以“冰莲之姬”的身份,踏入他精心编织的罗网。去直面那份空洞的“爱意”,去触碰那扭曲的“慈悲”。或许只有在最接近深渊的地方,才能找到斩断这一切的契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燎原,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
我知道去哪里找他。那些曾出现过“极乐教”踪迹的地方,那些弥漫着冰冷莲香的角落,在我脑海中逐渐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路径。最有可能的,是那座最初相遇的,却又能被童磨轻易投射力量的废弃神社。
动身的前夜,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我将那件绣满银色冰莲的浴衣,从箱底取出。指尖抚过冰冷滑腻的丝绸,拂过那妖异绽放的莲花纹路,不再有最初的恶心与战栗,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将其仔细叠好,放入行囊。这不是屈服,这是武器,是踏入他领域的通行证。
第二件,我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压在枕头下。信上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写着:“我去寻找终结之法。若未归,不必寻我。—— 多纪月”
月色如水,我悄然离开了蝶屋,没有惊动任何人。身着鬼杀队队服,背负日轮刀,行囊里却装着那件象征屈辱的浴衣。这矛盾的组合,恰如我此刻的心境——战士的躯壳,包裹着一颗即将步入祭坛的心。
路途孤寂,只有风声与虫鸣为伴。越是靠近记忆中的那座荒山,空气中的莲香便越是清晰,仿佛无形的路标。山林寂静得异乎寻常,连鸟兽的声息都消失了,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响。
那座破败的神社,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与上次雨夜不同,今夜月华皎洁,将断壁残垣照得清晰无比。神社前的石阶布满青苔,鸟居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
而在那歪斜的鸟居之下,一个身影正倚柱而立。
白橡色的发在月光下流淌着银辉,七彩的眸子如同蕴藏着星河的琉璃,华美的神官服松散地披着,他微微仰头,似乎在欣赏月色,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
童磨。
他果然在这里。仿佛早已算准了我的到来。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悲悯而完美的微笑,一如既往。
“你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愉悦,没有丝毫意外。“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上石阶,停在他面前几步之遥。手按在刀柄上,并非准备攻击,而是汲取着那熟悉的触感带来的、最后一丝勇气。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的鬼杀队队服上停留片刻,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笑容加深:“虽然队服也别有一番风味,但我还是更期待看到你穿上那件浴衣的样子。”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行囊,看到里面那件冰冷的丝绸。
“我带来了。”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童磨的虹眸微微亮了一下,像是被点亮的灯盏。“哦?”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等待我的下一步。
我没有动作,只是直视着他那双非人的眼眸,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人类无数,上弦之鬼为何独独纠缠于我?”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试图触碰他扭曲内心的核心。
童磨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疑惑表情:“为什么?嗯……这个问题很有趣。”他用合拢的铁扇轻轻敲着掌心,似乎在认真思考。
“因为你很特别啊,月。”他叫我的名字,语气亲昵,“你的灵魂,像是最纯净的水晶,折射出的光,与其他浑浊的灵魂完全不同。你的恐惧,你的坚韧,你的温柔,你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如此鲜明,如此……美味。”他舔了舔唇角,那动作不带情欲,却带着一种品鉴珍馐般的回味。
“我‘拯救’过无数人,他们的灵魂大多软弱,祈求着解脱。但你不同,你甚至在绝望中,也紧握着属于自己的意志。这份坚持,让我感到……好奇。”他向前走了一步,冰冷的莲香愈发浓郁。
“好奇?”我咀嚼着这个词,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是的,好奇。”他点头,七彩的眸子紧紧锁住我,那深处的空洞仿佛一个漩涡,要将人的灵魂吸入。“我想知道,你这道独特的光,能在我的世界里闪烁多久?我想看着你,如何在我为你设定的命运中挣扎、沉沦,或者……绽放出更耀眼的光彩。”他伸出手,虚空中仿佛在描摹我的轮廓,“这种过程,比简单地吞噬,有趣千万倍。”
他的话语,彻底剥开了那层“爱意”或“慈悲”的伪装,露出了内里赤裸裸的、对于“有趣”和“独特”的占有欲。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罕见的、能提供长久娱乐的玩具。
“所以,你所谓的‘冰莲之姬’,不过是为你解闷的玩物?”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童磨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月夜中回荡,空灵而诡异。“玩物?不,是‘收藏品’。”他纠正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美丽的收藏品。”
他再次上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虹眸中自己苍白的倒影。冰冷的吐息拂过我的脸颊。
“现在,我独一无二的收藏品,”他柔声说,带着蛊惑,“可以为我,换上那件衣服了吗?我想看看,月光下的你,与我的冰莲,该是何等绝配。”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完美无瑕却空洞无比的脸,看着那双映不出任何真实情感的七彩眼眸。
内心那片冰冷的湖,终于掀起了波澜。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豁出一切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我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手,然后,在童磨专注而期待的注视下,伸手,解开了鬼杀队队服的第一颗扣子。
月光如水,洒落在歪斜的鸟居下,照亮了他脸上那愈发浓郁、满足的笑容,也照亮了我眼中,那片沉入冰海深处的决绝火光。
这一步踏出,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