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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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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白绸,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被我深藏在房间最隐蔽的角落,用厚重的布料层层覆盖。我试图遗忘,但它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莲香,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童磨的存在,以及他那荒谬而可怕的“期待”。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他编织的罗网。
训练变得更加疯狂。我将所有恐惧、愤怒与无力感,都倾注在日轮刀的挥砍中。水之呼吸的招式反复锤炼,直到肌肉酸痛,直到意识模糊。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压住心底那不断滋生的、名为“绝望”的寒意。
然而,他的“礼物”,还是来了。
并非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也并非在激烈的战斗间隙。那是一个平静得诡异的午后,我结束训练,回到蝶屋分配给自己的狭小房间。阳光透过纸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房间中央,榻榻米上,静静地放置着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的漆木盒。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它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我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认得那个盒子。上面的莲花纹饰,与他神殿中的装饰如出一辙。
颤抖着,我一步步走近。盒盖上,放着一张小笺,上面的字迹华丽而飘逸,透着一种非人的优雅:
“聊以慰藉,望合你心意。”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谁。
指尖冰凉,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掀开了盒盖。
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浴衣。
纯白的底色,与之前那件母亲留下的相似,但质地明显更加高级,是那匹他亲手交给我的白绸所制。然而,与之前那件素净的浴衣不同,这件浴衣的袖口、衣襟和下摆,用极其精细的银丝线,绣满了盛放的、层层叠叠的冰晶莲花图案。莲花形态妖异而美丽,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他虹眸中的色彩。
这是一件极其精美的艺术品,却也是一件无比恐怖的囚衣。
他不仅记得,他还付诸行动。他将他的标记,他的气息,他那扭曲的审美,以这种无比私密、无比强势的方式,烙印在了这件本应属于我的衣物上。
“自愿穿上它”。
他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我猛地后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仿佛那件美丽的浴衣是盘踞的毒蛇,正对我吐着猩红的信子。
不能穿。绝对不能。
我冲上前,想要将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扔出去,或者干脆用日轮刀斩碎。
但就在我的手触碰到那冰凉的丝绸时,动作却僵住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炼狱千寿郎肩上洇开的血迹,浮现出那些在“极乐教”中眼神空洞的信徒,浮现出纺织工坊里那匹被鲜血染红的缎子……
拒绝的代价是什么?
他从不直接威胁,但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他人的死亡与痛苦。我的抗拒,是否会成为他迁怒于无辜者的理由?下一次,他会将“礼物”送到哪里?是否会出现在我珍视的同伴面前?
这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利刃都更让人窒息。他将选择权看似交给了我,实则用我无法承受的后果,逼我走向他设定的道路。
我抱着盒子,缓缓滑坐在地,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丝绸中,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他的指尖。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同梦游。训练时无法集中精神,吃饭时味同嚼蜡。那件绣着冰莲的浴衣,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镇在我的房间中央,也镇在我的心头。我绕开它,无视它,但它散发出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
最终,在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我做出了决定。
并非屈服,而是……一种绝望的试探。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如他所愿,穿上这件被他标记的衣服,他会有什么反应?是会满足地暂时离去,还是会变本加厉?或许,这也是对我自己意志力的一种残酷考验。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清辉。我打开盒子,取出那件浴衣。丝绸顺滑冰凉的触感掠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缓慢地,一件件脱下鬼杀队的队服,仿佛剥离一层保护自己的铠甲。然后,将那件白色的、绣满银色冰莲的浴衣,穿在了身上。
布料贴合着身体的曲线,意外的合身。他连我的尺寸都如此清楚。
我走到房间里那块模糊的铜镜前。月光下,镜中映出一个身影:黑长直发披散在肩头,衬着雪白的浴衣,衣摆上那些银色的莲花在昏暗中幽幽发光,仿佛活了过来,正汲取着月华。镜中人的脸庞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不甘燃烧后的余烬。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一个被他装点好的、顺从的收藏品?
就在我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时,一股熟悉的、冰冷的莲香,毫无预兆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通过模糊的镜面,看到身后的阴影里,缓缓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童磨,来了。
他果然在看着。一直看着。
“真美。”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满足,如同欣赏一幅终于完成的画作。“比我想象的还要美。这冰莲,果然只有在你身上,才能绽放出如此动人的光泽。”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几不可闻。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流连在我穿着浴衣的背影上,最终,落在镜中我的倒影上,与我的目光在镜中交汇。
那虹眸深处,空洞依旧,却似乎燃起了一簇幽暗的、满足的火焰。
“你穿上了它。”他陈述着,语气轻柔,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我很高兴。”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脖颈。浴衣的丝绸此刻感觉不再是冰凉,而是带着一种烙铁般的灼热,烫得我几乎想要立刻将它撕扯下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镜子,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笑容加深,仿佛我的沉默,我的僵硬,都是取悦他的表演。
他伸出手,并未触碰我,而是虚虚地拂过镜面中我的倒影,指尖划过那些银色的冰莲绣纹。
“看,我们多么相配。”他低语,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从今往后,你就是只属于我的……冰莲之姬。”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散不见。
房间里的莲香渐渐淡去,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我,穿着这件华丽而屈辱的“礼物”,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望着镜中那个仿佛已经被打上永恒标记的自己。
我缓缓抬起手,抚上袖口那冰冷的莲花绣纹。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崩溃的哭泣。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绝望,如同寒冬的湖水,慢慢浸透四肢百骸。
我穿上了它。
而他,确认了他的所有权。
这场意志的战争,我似乎……又输掉了一城。前方的黑暗,愈发浓重,看不到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