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知遇》凌梓轩

17、试探与交锋

　　期末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A大每个学生的头顶。叶栀夏坐在图书馆里，面前摊开的《英国文学史》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轮廓——清瘦的、沉默的、穿着黑色围裙的身影。
　　自从那天在咖啡馆从森哥那里得知夏遇桉离职的消息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知道他是因为期末太忙，知道这是合理的选择，可那种失去“观察”渠道的空落感，以及对他近况的担忧，却与日俱增。
　　她点开手机，那个置顶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元旦前的对话。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手机。她以什么立场去关心他呢？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
　　这种无力感让她心烦意乱。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顾云琛。
　　对，表哥！他和夏遇桉是室友！
　　这个认知让她精神一振，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找到了顾云琛的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哥，在忙吗？」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没过多久，顾云琛回复了，语气依旧带着他惯有的调侃：
　　「怎么？难得主动找你哥，是零花钱用完了，还是闯什么祸了？」
　　叶栀夏看着这条回复，脸颊微微发热。她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询问显得不那么刻意：
　　「没有啦！就是想问问……你们期末是不是特别忙啊？看你们都好久没动静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知道关心你哥了？」顾云琛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个夸张的表情包，「是挺忙的，你哥我快被导师的项目折磨疯了。怎么，找我有事？」
　　叶栀夏咬了咬下唇，知道绕圈子肯定瞒不过精明的表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夏遇桉他……最近还好吗？听说他咖啡馆的兼职辞职了，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信息发送出去后，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鼓噪的声音。她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表哥的回应。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又像上次家宴时那样调侃她？
　　另一边，笃行斋301宿舍。
　　顾云琛正对着电脑屏幕调试代码，看到叶栀夏发来的这条信息，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住了。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
　　他转过头，看向斜后方那个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清瘦身影。夏遇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顾云琛收回目光，低头回复：
　　「这么关心人家啊？（坏笑）」
　　叶栀夏立刻发来一个“敲打”的表情：
　　「顾云琛！你正经点！我就是……作为同学关心一下不行吗？」
　　顾云琛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她。他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夏遇桉的状态，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他啊，看起来是挺拼的。天天泡在代码里，话比以前更少了，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不过那小子一向能扛，应该死不了。」
　　看着表哥的回复，叶栀夏的心揪紧了。果然很辛苦……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顾云琛又发来一条：
　　「怎么？心疼了？」
　　叶栀夏的脸瞬间爆红，幸好是在没人的角落里。她强装镇定地回复：
　　「谁心疼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忙你的吧，不打扰你了！」
　　发完这条，她立刻把手机屏幕按熄，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慌乱的心跳。虽然被表哥调侃得很不好意思，但至少知道了夏遇桉的近况——他很忙，很累，但还在坚持。这让她在心疼之余，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而宿舍里，顾云琛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夏遇桉的背影。他想起家宴时叶栀夏反常的反应，想起她刚才小心翼翼的询问，心里基本确定了七八分。
　　他这个眼高于顶的表妹，看来是真的对宿舍这个“闷葫芦”动了心思。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作为表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有义务，稍微“关心”一下这位可能的“未来妹夫”。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对着夏遇桉的方向开口：
　　“遇桉。”
　　夏遇桉正深陷在一个复杂的算法逻辑里，听到顾云琛的声音，他慢半拍地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露出询问的眼神。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熬夜后的血丝，但依旧平静。
　　“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云琛转动椅子，面对着他，脸上带着友善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我妹，就叶栀夏，发信息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她说听说你咖啡馆兼职停了，担心你是不是太累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紧锁定着夏遇桉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听到“叶栀夏”三个字的瞬间，夏遇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慌乱，还有……一种顾云琛无法准确形容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的刺痛感？
　　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几乎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但顾云琛还是捕捉到了。
　　夏遇桉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面前的键盘上，声音低沉而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谢。我没事，只是期末比较忙。”
　　他的回答简短，克制，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完全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但顾云琛是什么人？他敏锐地察觉到，夏遇桉没有问他“叶栀夏为什么会关心我”或者“她怎么知道的”，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封闭式的回答。这本身就不太正常。而且，他那瞬间的僵硬和眼神变化，绝对有猫腻。
　　顾云琛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着，语气轻松：“没事就好。我妹那人就是爱瞎操心，估计是上次家宴听我提过你，就记在心上了。你别介意啊。”
　　他故意把叶栀夏的关心归结为“瞎操心”和“礼貌”，试图淡化其中的特殊意味，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夏遇桉的反应。
　　夏遇桉的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抬起头，对上顾云琛带着笑意的目光，眼神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
　　“不会。替我谢谢她。”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完，他便重新戴上了耳机，将目光转回屏幕，一副“对话结束，我要继续工作”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段关于叶栀夏的对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顾云琛看着他又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 Coding 机器”模样，挑了挑眉，也转回了自己的电脑前。
　　这次简短的“交锋”，信息量却很大。
　　顾云琛几乎可以确定两件事：
　　第一，叶栀夏那丫头绝对是认真的，都开始迂回地打听消息了。
　　第二，夏遇桉这小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他那瞬间的反应，分明就是知情，甚至可能……也在意？
　　只是，这小子把自己藏得太深了，那层冰壳又厚又硬，想要撬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顾云琛摇了摇头，心里暗叹：栀夏啊栀夏，你看上的这是什么高难度目标啊。不过……既然是他表妹看上的人，他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也该在适当的时候，稍微……推那么一小把？
　　他看了一眼夏遇桉专注的侧影，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而背对着他的夏遇桉，虽然目光盯着屏幕上的代码，但思绪却已经飘远。指尖停留在键盘上，久久没有按下任何一个键。
　　叶栀夏……在向顾云琛打听他的消息？
　　担心他太累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更深的苦涩，猝不及防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应该感到高兴吗？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在关心他。
　　可是，这份关心越是真挚，就越是让他清晰地看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她生活在那样温暖明亮的世界里，而他，连安稳地站在她面前的底气都没有。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个明媚的笑容强行压下。
　　不能回应。不能奢望。
　　现在最重要的，是期末。他需要用优异的成绩，先为自己争取一个不那么黯淡的未来。至于其他……不是他现在该想的。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专注，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思绪都转化为冰冷的代码。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鼠标点击的声音。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某些情感的暗流，已经开始悄然涌动。一场关于靠近与逃避，试探与坚守的无声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