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门阿前一棵苏铁树》萦河

2、第 2 章

　　苏杞迷迷糊糊的，只是像平常一样拿包出了趟门，结果转眼就出现在民政局的门口，就连刚刚去拍结婚登记照的时候也全程都像在梦游。
　　她十分庆幸新规上线，自己不用再找借口回家把户口本拿来，只要带身份证就能领证。

　　可今天领证的人也……太多了吧！
　　排队排得都绕了大半圈！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停好车的严陈因看着傻站在路边的苏杞，笑着走过去：“嘿！”

　　苏杞被吓得往边上窜了一小步，发现是严陈因后缓了缓呼吸：“你停好了啊，吓我一跳。”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人这么多吗？”严陈因故弄玄虚地问道。

　　苏杞直接回答：“不知道。”

　　似乎是没达到想象中你来我往的对话，严陈因有些无奈，随后他解释道：“今天是十年难遇的好日子，宜嫁娶。”

　　“哦——”苏杞恍然大悟，“这样啊。”

　　显然，这对苏杞来说并没有吸引力，不管选择哪天领证好像都一样，左右最后拿到的都是同样的红本本。

　　严陈因对她冷淡的反应见怪不怪，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他低头看了看矮自己一个脑袋的苏杞，一头利落的高马尾扎在脑后，额前是法式的齐刘海，但苏杞总是忍不住去拨弄，此时渐渐地变成了中分法式。
　　她穿着那件与自己款式相同的夏季白色校服，眯着双眼的同时用手挡太阳。

　　他以为苏杞今天不会穿的……
　　可他也只是让苏杞把衣服穿上，怎么头发也……

　　苏杞正犹豫着该往哪去，毕竟今天的预约是严陈因安排的，可在一个地方干等着实在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有目的性的等待是可以的，但相反的话，只是浪费时间。

　　正当她要开口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严陈因拉起了她的双手。
　　苏杞瞬间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严陈因的手很大，从外表看上去骨节分明、十分修长，可握在手里的触感却并非想象中的僵硬，反而是柔软的、温暖的。
　　尽管现下日头正盛，晒得所有人都巴不得跟对方隔上十万八千里，可被严陈因牵着，苏杞竟没有感到丝毫的粘腻。
　　从二人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传来的，是安心。

　　严陈因拉着苏杞绕着民政局大楼绕了一圈，正当苏杞以为他要带自己走什么秘密通道进去的时候，她发现他们停在了长龙队伍的末尾。

　　？
　　苏杞不解地看着严陈因，惊讶到嘴巴都微微张开，乍一看跟网上火爆的表情包像极了。

　　严陈因心里百感交集，论谁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即将领证结婚的人能做出的表情。
　　果然……自己还是做得不够好吗？
　　她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严陈因压下心中的沮丧，故作轻松道：“今天能找人帮忙挂到号就非常不容易了，我只是一个学龄前儿童的男保姆，没办法权力滔天到直接插队到第一个。”

　　“哈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杞被他对男幼师的形容幽默到了，忍俊不禁地回答，“只是你昨天太自信了，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竟无一人放开身下始终紧握着的双手。

　　队伍渐渐变短，他们的身后陆续又来了几对情侣。
　　大家都打扮得十分隆重，有穿新中式旗袍套装的，有戴头纱穿西服的，也有穿白衬衫但领口绣字还妆造精致的……
　　反观严陈因和苏杞，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短袖校服，深蓝色的校服长裤，一个扎着马尾一个是短碎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高中生逃课出来玩了呢。

　　他们被其余花团锦簇的新人夹在中间，还时不时有诡异的目光投来，二人总算意识到今天的打扮有多古怪。

　　但苏杞没在意那么多，总之只是个形象，而且她觉得今天严陈因挺帅的。
　　不愧是潮男！

　　昨天商量穿搭的时候，苏杞便发现原来自己跟严陈因是高中校友，虽然以前不认识，但现在也算有缘分。
　　至少，她对这个结婚对象越来越满意了。

　　曾经出现在那段像柠檬汽水一样的夏天里的人，好像总是比一般人要更好。

　　然而作为领证穿搭建议人兼潮男的严陈因此刻心里仿佛在打鼓，苏杞毫无波澜的表情让他紧张得不行。

　　难道是生气了？因为打扮得太草率？
　　可他也是第一次领证没有经验啊！

　　严陈因忍不住在内心哀嚎。
　　他承认今天的装扮全是自己的私心，没有一丝客观……

　　“咳咳，我们穿得还挺小众的，不随大流。”严陈因的右手攥紧了拳头，但牵着苏杞的那只手始终轻柔，生怕让她疼了，但也舍不得放开。

　　苏杞说道：“我觉得挺好的，我最喜欢高中的时候了。而且这一看就像情侣穿的，一点儿破绽也没有。”

　　“那……头发怎么扎起来了，跟昨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严陈因又找补了一句，“看着挺新奇的。”

　　“因为我高中就是这个发型呀，不得搞个全套吗？”

　　苏杞的表情柔和下来，一提到高中的事她便像变了个人，神情不再局促，像卸了层铠甲。
　　她的笑容仿佛从心底穿破了重重屏障般喷涌而出，又如流水缓缓流进了严陈因的眼里。

　　他说不清自己上一次看到这个笑是什么时候了，他只知道，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如今再见，他的眼眶竟有些温热。

　　“苏杞，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

　　“喂，师父，怎么了？”

　　苏杞一脸严肃地把身子转了过去开始打电话，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二人牵着的手也被她放开了。

　　严陈因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又回忆起那个站在光荣榜前沉默的女孩。

　　高中午休时的走廊总是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会放弃这段黄金休息时间。
　　可他喜欢的女孩会在那时偷偷地跑去看光荣榜，固执又倔强。
　　尽管他每次试图打招呼都没有回应，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虚虚地拢了拢空荡荡的左手，轻推着苏杞的肩膀，带她跟着队伍向前。

　　“现在一定要回去吗？昨天测试不是一切正常，怎么可能忽然有问题？”苏杞慷慨激昂地说着，脑后的马尾仿佛都激动得要竖起来。

　　她把师父郑山打来的电话挂断，随后点击进入了江市常用的政务APP，切换了好几个页面并截了图。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苏杞一直在看手机，一直在发消息。

　　严陈因和苏杞的周围仿佛开启了一层空气墙，与其他的新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死气沉沉，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严陈因下意识觉得今天大概是领不了证了。
　　他打开手机导航，搜索现在去苏杞的单位需要多久。
　　以及……下一个黄道吉日是什么时候。

　　眼看二人已经是玻璃门前的第一对了，苏杞依然在手机上发消息。
　　空调冷风从门缝里溜出来，将严陈因从闷热的空气中解救出来；可空调仿佛又太冷了，让他的背后出了层冷汗。

　　他的心像皱起来的橘子一样酸。

　　苏杞，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将严陈因和苏杞带到婚姻登记处坐下，直到对面和蔼的小姐姐将婚姻登记声明书递过来时，苏杞还在给人发消息。

　　严陈因一边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苏杞的手机给扔了；一边又急吼吼地看着手中的表格，想着工作就工作吧，今天赶紧把证领了，否则指不定她要跑了。

　　然而，当表格来到苏杞的面前时，她果断把手机给放下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黑笔伏案填写起来，手机屏上接连弹出微信消息也毫不在意。

　　啊？
　　严陈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天这证，能领成啊！

　　“先生、先生，”工作人员用手指敲了敲严陈因面前的表格，“别发呆了，请尽快填写，后面还有在排队的新人。”
　　工作人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生怕到手的业务不翼而飞。
　　这年头居然还能碰到临时想要反悔的男人！真是可恶！

　　被提醒的严陈因也马上开始填表，填到最后二人竟产生了一种竞速的感觉，密密麻麻的信息填得又快又好，简直能被当成结婚登记声明书模板展示。

　　苏杞见严陈因有些不在状态，以为他搞不清流程，便一把拉过他的手往窗口走去，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在发语音。
　　“刚刚陈哥已经查出原因并修复好了，让小李在测试系统测一下，没问题的话运维马上发一个小版本让那边的领导先用。”

　　*

　　因此，当严陈因和苏杞拿着崭新的红本本回到大门前的时候，世界上最后悔的人或许已经诞生了。

　　“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全都忘记了。”严陈因弱弱地说道。

　　苏杞点点头：“嗯，填表之后你就有点不对劲了，盖手印和宣誓的时候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中暑了？”

　　他梦寐以求的、日思夜想的结婚，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所以苏杞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工作一边领证的！
　　走领证流程的时候感觉陨石撞地球也影响不了她，而流程一结束又马上开始处理工作感觉下一秒就要跑出大厅然后直接上出租车走人……

　　只有严陈因这个傻子，被阴晴不定的苏杞玩弄于股掌之间。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回到车里之后，严陈因陶醉地看着两张结婚证，特别是双人红底证件照，简直想印一张大的挂在床头。

　　苏杞系好安全带，对严陈因说：“虽然今天请假了，但现在离下班还有段时间，可以送我去单位吗？刚刚有点突发情况，需要去处理一下。”

　　“好。”严陈因二话不说便一脚油门出发了。

　　*

　　苏杞所在的江市数智公司是当地一家国企，主营业务就是人工智能和数字化相关的产业，而她的负责项目是江市几乎人人都在使用的便民政务APP，这也是为何她才参加工作两年就能拥有升职机会的原因。
　　能统筹好这种层级项目的人，能力非同一般。

　　严陈因的车缓缓驶入一栋写字楼旁的地面停车场，苏杞下车绕到主驾准备和他告别。
　　但远处却走来四个人，看苏杞的反应应该是同事。

　　他们热情地跟苏杞打招呼：“小苏今天穿得这么青春啊，还有人送？是谁啊？”

　　严陈因摇下车窗，朝他们露出一个礼貌标志的笑容：“你们好，我是苏杞的男……”

　　“他是我老公，姓严。”苏杞淡定地回答。

　　“哦哟，小苏你都结婚了啊！怎么藏得这么好，没请我们吃喜酒啊！”同事们七嘴八舌的。

　　苏杞继续说道：“前阶段不是太忙了嘛，我连婚假都没休呢，等后面空了再补办，到时候一定请大家来。”

　　苏杞三言两语把同事打发走了，她回头看着呆滞的严陈因，怀疑他可能真的中暑了。

　　她朝车窗里挥挥手：“我走了，晚点联系。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因因老师再见。”

　　严陈因：小（1）班的孩子们，对不起，因因老师最喜欢的小朋友现在，另有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