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当世真魔(下) ...
-
“修行一道最注重什么,你可知道?”林无怨显然醉酒,一壶万紫红被他喝了个干净。
“我想是心性,根骨和功法。”
面对林魄守的回答林无怨没有反驳,却是不禁摇头
“我所答爷爷不满意否?”
“满意,自然是满意,你能悟出此道自然是下过工夫,可…太狭隘。”
“狭隘?光是心性就千人万面难以分辨,魄守道行太浅,求爷爷解答。”
林无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魄守
“修行一道最重要的终归是作为人的身份。”
林魄守恍然大悟“人有九窍,可习天地真精,可容万千真意,可化无数道门,妖化人形便是模仿九窍以习正法。”
“在往小处想,世间英杰无数,有人一遇风雨便化龙,其余人琢磨一生可是没这个天赋?只是没这个机遇罢,这便是身份,所亲历的一切都是支撑未来身份的梁!”
林无怨满意的看着他,林魄守只觉得灵光一闪,霎时有了感悟。
“关于身份,你那杂役出身的跟班倒是有些意思。”
“小六一向诚恳朴实,何出此言?”
“不过打趣罢,他的身世你可曾知晓?”
“这自然是晓得的。”
七年前魂魄宗招收杂役,人间饿殍千里,本来名额已满见宁六生了一副好皮囊,于是随手从飞舟上扔下一个孩子将宁六替了上去,宁六便代这孩子姓宁,原本姓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所以宁六说他姓宁并不准确,他该是无名无姓之人。
这翠竹林上偏房,一位女子从空中缓缓落地,她从门缝看向里屋,声音冷冷
“你该是等我许久了吧。”
宁六睁开眼睛从运气中清明,他当即挠头
“您是?公子出门了,请改日来访。”
“呵,如果你看了心经或是不看心经都不会得到我的注视,可你偏偏把它藏起来了。”
宁六顿觉不妙,自己将心经藏起来的用意只是怕人多眼杂,这不能成了威胁自己身份的把柄,自己却也没想到这是一场测试。
一个人下意识的处理更能清晰的了解他的德行。
来人身份不明,并且极有可能位高权重,不好相与,他只得跪下求饶语气诚恳
“小姐,我还没入门自然是习不得这种功法,只怕是有人想要陷害公子望小姐明查。”
来者饶有性质,只是从门口坐上床铺
“你且说说怎么个陷害法?”
“我身份低微,幸能得公子赏识,我往日里虽不曾与人结仇,但公子意气风发难免有人看眼红,若今日我死能够还公子一个清白那我…便死而无憾。”
女子笑笑“好一座大山,真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林家三代仙才谁惹得起?”
“够了!”天边一道声音传来,女子顿时一惊这是师父的神念,她顿时不再挑逗,抓起宁六的手飞往浮云峰,连剑也不御。
风波过后,只见山上刻着三个大字——浮云峰,这处山峰不大,仅有十多里宽敞,而山峰最中矗立一户楼阁,其中亭台池塘花园,打理完备一尘不染。
“师父,人我带来了。”
“嗯,且去练功,我有事说。”
“遵命。”
一位不同凡俗的女子从房中走来,面容无悲无喜,眼睛微眯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拜见李峰主。”
“嗯,有些机灵倒是传言不虚。”
“且随我来。”
此处是浮云峰,她必然是六大峰主中最怪的一位,魔女——李愁。
大殿供台上香雾弥漫,房间内装饰朴素,一尊狰狞神像在上,一行贡品一个香炉,随后便是座下蒲团。
“你且坐下,我有事询问。”
“是。”宁六不解其意,乖乖坐下。
“魔气四溢,当真是修魔的好苗子。”李师太眼睛微眯但表情有些高兴。
“你可听闻我的往日?”
“不曾,还不知师太何事寻我?”
“就算我不说我想你也该知道我是魔修,供台上是波旬泥像,你第一眼便以识得,对否?”
李愁所言不虚,宗门内的确有传言她是魔修,但她鲜少露面,没了接触也无回应等着风头过去自然流言少些。
“并不知晓,但所谓魔,所谓仙我却是难以分辨。”
“你倒是聪明,勤慧楼跌死的少年与你无关?故意遭遇林魄守你不知晓?就连如今见我却也还是一副画皮样,若我没有注意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你就该闯入内门了。”
“原来如此,师太若是想嫁祸与我,我无怨言,只求万万别牵连魄守。”
“那我便亲自去看!”李愁手中掐个剑诀,一道黑光飞入宁六脑海,宁六顿觉昏沉,身子骨再无力气晕倒过去。
画面回到勤慧楼,房屋中少年问道
“宁六,宁六?你在干甚呢?”
“无事,只是在擦伤口罢。”
宁六虽然有些掩饰,可裴九还是看清了,他在摆弄一只蜘蛛,这蜘蛛身上金色花纹,十分现眼,裴九不认识,可还是提醒道
“别被咬了,看起来就毒得厉害。”
李愁一笑“真是有趣,衣文布蜘蛛,无毒但其蛛丝坚韧非常。”
宁六看着明日要打扫翠竹林的于二二,他去到于二二的房间里将夜壶弄漏,待到于二二回来时顿觉臭味当即收拾夜壶。
三楼楼梯口上几只死蚊虫被放置在这里,半夜宁六放出衣文布蜘蛛,待到衣文布蜘蛛吃完死蚊虫,在楼梯口上排出两条细线,说是细线但其精妙非常,内里的食物吃完,勤慧楼干净没甚蚊虫,衣文布蜘蛛当即逃走,去往外界捕猎。
于二二半夜尿急,匆忙忙跑下楼梯,顿时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拌,竟然直直从楼梯滚下,他运气也是不济后脑磕碰到台沿竟然直接摔死过去。
虽杀于二二并非宁六本意,可于二二的死的确该算在宁六头上。
李愁从这记忆中归来,清魂法一扔,宁六霎时醒来。
“你可还有分辨?”
“再无分辨,只求一死。”宁六垂头,咬牙似是有些不甘。
“那我就赐你一死!”随着师太手指划过一道磅礴剑气直取脑门,却差之毫厘。
宁六不解其意,李愁说道
“从今日起宁六已死,而我李愁宣布收取关门弟子,宁流。”
“往后你就叫宁流。”
宁六莞尔一笑当即点头“在下宁流,势必终生孝敬师父。”
李愁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有能力,有手段,却暂时没教魔功,只是先让他练着基础功法,外加心经典籍。
如此生活时间流逝得飞快,昔日里瘦弱的小少年如今俊秀非常,只见他眉眼灵动,鼻梁小巧薄唇勾人,若不是一身劲武服当真让人以为是个俊俏的姑娘。
林魄守和吕赋诗早已结婚,峰主弟子是不用参加宗门大比的,而宁流通常与师姐吕梦剑切磋,从刚开始连半招都接不住到如今没有七八十回合自己绝对不败,宁流只用了六年时间,若说天赋,对比吕梦剑也是不遑多让。
“师父近日被掌门叫去开会,也不知几时得以回来…”
“师姐,既然师父尚未回来那我便先歇着,万万别告我状。”
“嗐,去吧。”吕梦剑可没有督促他修行的义务,她尊重不同的选择,勤奋也好,懒惰也好,自己不因他人勤奋而生扰,也不因他人懒惰而乱心。
师父在下午回到浮云峰,脸色不对,隐隐有慌乱之像,宣来两人后,一则惊人的消息令人如坠冰窟……
外传,新婚。
“赋诗,你到底中意魄守吗?”
在下聘前夜吕贤明皱着眉头问道,他是在认真询问,在下聘前总归有回旋的余地。
吕赋诗想起两人的初次相遇,父亲虽然对自己和小妹不错,却是管教得严,没有通知父亲是不准随意走动山门的。
自己心思多,看着宽阔的院里不禁思绪纷飞,嘟嘟鸟在寒时来,等到暖时又飞向北方。
一个十四岁少女的心思谁能猜透?墙外却突然传来“小景,我倒是觉得嘟嘟鸟该在南方呢,北方有什么好的?”
无独有偶,这不是缘分吗,她跳上院墙,对着下面的男生喊道
“这是嘟嘟鸟的习性,话说万物生灵都有各自的习性。”
“呵,姑娘,你再不下去你老爹该罚你了。”这男生有些打趣,他们都是修行人本就不该想这么多,这让少女有些脸红随后翻回院内。
后来她才想清楚,这名少年晓得自己是谁,只是碍于老爹的身份不敢结交,毕竟不是谁都敢跟剑峰峰主的女儿交谈的。
她本以为是遇见同好可以相谈甚欢,可惜…
后来她长大了些,十九岁已经在闭关准备来年的宗门大比,闭关前她再次见到了这名少年。
她这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残破峰峰主的孙子——林魄守,这次前来正是为送来修行资源,如今她年岁长了看事情也知道要从深处去看了,林魄守此番前来不过是林家看上自己的天赋,想要结交罢。
她只是匆匆看上一眼,便离去修行,人情场味大,她有些觉得老爹便是人情场沾染多了所以才修行不精的。
房内吕贤明说着“哈哈,赋诗近日修行得有些浮躁,魄守贤侄继续说。”
“伯父伯母,这些心意你们收着…”
一年后宋赋诗在宗门大比上夺魁,也是百年来唯一个夺魁的女弟子,她一剑霜寒,风光无两,林魄守在一旁为她祝贺。
她只是笑着,享受这一刻春风得意。
她思绪归来,她跟他似乎没甚感情,最多算得上朋友,可宗门内可还有更合适的人吗?妹妹日后势必是要继承剑峰的,残破峰风头无两,自己嫁给林魄守是最好的选择,既能给剑峰带来利益,又能保证自己的修心精进。
“我…中意他,我中意林魄守。”她终归说了违心话。
林魄守看着空落落的屋头,小六被浮云峰收去了,如今已经是下聘前夜,横竖睡不着,心中有很多心事却无人听。
门外传来小声“公子可是睡了?”是小六的声音!他有些欣喜的推开门,小六果然在这。
“你怎么回来了,小六。”
“我晓得公子新婚惆怅,特地来听公子思绪。”
“好极!入座,快快入座。”
宁流煮起一壶茶,随着两人入座,宁流问道
“公子,在惆怅什么?”
“我在想她是否愿意嫁我,往前我本以为我们两家最多交好,从没有过联姻的非分之想,如今日子近了我却是恍然想起我真的要结婚了。”
“公子从前可跟她有交涉?”宁流询问,声音轻轻,林魄守显然陷入思绪,片刻后说道
“自然是有的。”他娓娓道来
那年是我初次见她,她翻上高墙跟我说话,我听她谈嘟嘟鸟,可我只是抬头望见随口一说,我惶恐遂打趣道
“小姐,你再不回去,就该被你爹罚了 。”这是初遇,悻悻然间我后来真去看了关于嘟嘟鸟的书,一本叫飞禽走兽收录的书,可我跟她再没有了交集。
我见她的第二次便是父亲示意我去送礼,当初不解其意,现在想来家父并不只是想与剑峰交好,他也许早就跟吕峰主商量过我俩的婚事,这次很遗憾,只有匆匆一面,她当时要闭关了,我当时只叹“修行人淡漠,往后我也会如此?我万万不可如此。”
可我心中却想和她谈起嘟嘟鸟,年少时随口一句谁知道会留下这么大的缺憾。
第三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她比我大一岁,宗门大比夺魁,我见她春风得意,美不胜收,顿时呆了,我不晓得是我在想如果我也有天站在这里会有多风光,还是真的被这位一剑寒霜的少女英姿吸引…
我从看台上站起,她必定也是看到我的,我不由得鼓掌,随后所有人随我一起,一齐为百年一见的她祝贺。
“公子,年少未得之物困住你了,这是桩好婚事,恭喜。”
“年少未得之物吗?”他揣度着,随后露出一笑,他晓得了。
“公子,修行无岁月,不知我们下次见是何时,保重。”
“小六…不对,我该叫你叫宁流,不死终有重聚日,再见。”
洞房花烛夜,他揭开她的红罩头,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只是问道
“娘子,还记得当初的嘟嘟鸟吗?”
一句话牵动思绪,他还记得,她也还记得,原来他知道,他真的只是碍于老爹的身份不敢跟自己搭话。
“我当然记得!”
“嘟嘟鸟,寒时归…”林魄守盯着她一双粼粼的眼睛,等着她对答童谣的下一句
“公筑巢,母相会…”她牵动记忆,这是好几年前看的书了,她等了好久好久,终于得到了年少时期待得到的回应。
性甚怪,暑飞南。
等立冬,冷回北。
长相守,不逾矩。
短互诚,如良人。
这是段有趣的洞房花烛夜,在许久以后,两人的孩子问向吕赋诗,她教孩子唱道这首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