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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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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芽踮着脚尖趴在碧落宫的琉璃窗前,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窗面。十七年来,她每日都能看见苍山外那片翻涌的云海,却从未踏出过结界一步。窗棂上的朱漆被她的指甲抠出了几道浅痕,就像她心里那道越挠越痒的念想。
"若是夺得剑盟榜首,为师便准你下山。"师傅的话像颗种子,在她心里疯长了半年。此刻她站在擂台上,木剑在掌心发烫,剑穗上系着的铜铃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突然,一声裂帛般的巨响撕破长空。芽芽抬头,看见苍山结界像被打碎的琉璃般炸裂,一道赤色流光如同坠落的陨星,拖着长长的尾焰砸向擂台中央。她下意识举剑格挡,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入漩涡。
再睁眼时,干裂的土地硌得她脚心生疼。灰蒙蒙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层厚重的阴云。远处佝偻的人影在龟裂的田埂间蠕动,像一群被抽走魂魄的提线木偶。
"有人吗?"芽芽的呼喊被腥咸的风撕碎。她踉跄着向前走去,忽然听见碎石滚落的声音。岩壁后,一个红衣少年正用断剑掘着土坑,单薄的背影在风中发抖。
"阿宝殿下,王上唤您。"黑衣侍卫的声音惊飞了枯树上的乌鸦。
少年转身的刹那,芽芽看清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蒙着层灰翳,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古井。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穿过摇摇欲坠的宫门时,听见瓦砾在少年脚下发出细碎的呜咽。
"哥哥,让我参战吧。"阿宝跪在王座前,声音比他的剑刃更锋利。王座上的男人咳嗽着摇头,铁甲缝隙间渗出暗红的血渍。
那夜的后花园里,阿宝蜷缩在龟裂的石岸上。芽芽蹲在他身旁,看见月光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青白的脸颊上,像两片将死的蝶翼。少年突然仰起头,喉结滚动了几下:"听说外面的世界...有星星?"
芽芽的指尖无意识绞紧了衣带。她想起师傅说过,碧落心法修到极致可净化万物。当她试探着掐诀时,一缕萤火般的灵力从指缝漏出,在夜风中打了个旋儿。
"真的...可以?"
越来越多的光点从她掌心涌出,起初像夏夜的流萤,渐渐汇成璀璨的银河。星光刺破厚重的云层,阿宝突然伸手去接,光芒穿过他指缝的刹那,芽芽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星河——那是暗域千年来,第一片没有被阴霾污染的天空。
天光微亮时,芽芽被喊杀声惊醒。她跌跌撞撞穿过逃散的人群,终于在结界裂缝中看见阿宝。少年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却还在疯狂捶打透明的屏障,每一拳都在结界上留下血色的涟漪。
"哥哥——!"
撕心裂肺的喊声让芽芽打了个寒颤。
她再次结印,瞬间这被用来保护他的结界被冲破。来不及思考为何碧落心诀能破开结界,当阿宝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时,她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翻飞的衣角。
战场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芽芽看见那位年轻的王张开双臂,箭矢穿透铁甲的闷响比雷声更震耳。阿宝的惨叫戛然而止,他跪在地上的模样让芽芽想起被暴雨打落的雏鸟。
赤色纹路突然从少年领口爬出,像无数条毒蛇缠上他的脖颈。黑雾从他七窍涌出时,芽芽扑过去念动护心诀,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变得透明。
"碧落我心,护!"
阿宝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少女的轮廓在灵力流转间变得清晰,却又如水中倒影般虚幻。她的指尖仍泛着微光,碧色的灵力如萤火萦绕,可她的身体却在一点点消散,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
"你……" 阿宝的声音嘶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指尖穿透了她的衣袖,只触到一片虚无。
芽芽看着他染血的指尖,轻轻笑了:"再见了,阿宝。"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于风中。
芽芽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擂台上,四周的修士们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幻境从未存在。可她的掌心仍残留着灵力灼烧的余温,心脏剧烈跳动,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
她下意识抚上胸口,却发现自己竟记不清阿宝的模样了——那张脸在她的记忆里正一点点模糊,如同被水洇开的墨迹。
"剑盟魁首——碧落宫,芽芽!"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可她却有些恍惚。直到师傅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才终于回过神——
她可以下山了!
山下的世界比芽芽想象中还要热闹。
她像只刚出笼的雀儿,在集市里东张西望,糖葫芦、酥油饼、蜜饯果子……每一样都要尝个遍。她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蹲在路边啃,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却还盯着隔壁摊子的桂花糕。
"原来山下有这么多好吃的!"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嘴角沾着糖渣,活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几日后,芽芽来到一座荒废的村落——芭蕉村。
村中寂静得诡异,屋舍破败,杂草丛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灵力如涟漪般荡开,随即皱眉:"有妖气。"
夜幕降临,芽芽早已布下灭妖阵,只等蛇妖现身。然而,就在她即将催动阵法的刹那——
"小姑娘,你这阵法还差点火候。"
一道懒洋洋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芽芽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年单手提着蛇妖的尸身,歪头冲她笑。他眉目张扬,眼尾微微上挑,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的弧度,整个人像一团灼人的火焰,耀眼又危险。
"你——!"芽芽瞪圆了眼睛,"谁让你抢我的猎物?!"
少年挑眉:"猎物?这蛇妖刚刚可是想从背后咬断你的脖子。"
芽芽噎住,随即不服气地跺脚:"那、那我的阵法也能解决它!"
少年嗤笑一声,正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凛:"小心!"
芽芽还未反应过来,脚下的土地骤然塌陷——蛇妖的同伙竟在暗中设伏!
两人瞬间被拖入秘境,黑暗如潮水般吞没视野。芽芽踉跄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攥紧衣角。
"怕的话,牵我的手。"
黑暗中,少年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而清晰。
芽芽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的手腕很暖,掌心有一层薄茧,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小声问。
"赤阳。"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呢,小阵法师?"
"芽芽!"她气鼓鼓地纠正,"我才不是什么小阵法师!"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剑阵,迷雾翻涌,杀机四伏。芽芽一不留神,竟和赤阳走散了。
她独自在迷雾中穿行,奇怪的是,那些凌厉的剑气却像是有意识般避开了她。最终,她来到一片雪原中央。
一把通体晶莹的长剑静静插在冰层之中,剑身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寒气缭绕,却莫名让她感到亲近。
芽芽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剑柄。
"铮——!"
剑鸣清越,冰层寸寸碎裂,迷雾骤然退散!
而在消散的雾气中央,赤阳单膝跪地,周身黑雾缭绕,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芽芽心头一跳,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指尖凝聚灵力,轻轻点在他的心口——
"碧落我心,护。"
灵力如涓涓细流涌入他的身体,却在触及心脉的瞬间,芽芽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共鸣——
那是……阿宝的气息?!
赤阳猛然睁眼,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死死盯着芽芽,声音沙哑:"……是你?"
芽芽愣住:"你认识我?"
赤阳的指尖微微发颤,最终却只是垂下眼,低声道:"……原来你已经忘了。"
芽芽正想追问,却见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长剑上,神色骤变:"玄冰剑?"
"你认识这把剑?"芽芽惊讶。
赤阳沉默片刻,再抬头时,已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是巫山神女的命剑,自她陨落后,再无人能拔出。"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看来,它认你为主了。”
"巫山神女?"芽芽猛地瞪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就是那个三千年前,入魔灭世的巫山神女?"
剑身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她的惊诧。冰晶般的剑刃倒映出她瞪圆的杏眼,恍惚间,芽芽似乎看见剑中掠过一道素白身影——女子回眸一笑,眉间一点朱砂如血。
赤阳没有回答。他垂着眼睫,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只有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
后来,赤阳告诉芽芽,他小时候与亲人走散了,芽芽的侠女之心便冉冉升起,觉定与赤阳同行,找到他的的亲人。
往后的日子,芽芽总忍不住偷瞄玄冰剑。
"说不定是剑灵睡太久,随便抓个人认主呢?"她小声嘀咕着,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喂,这个归我了。"赤阳突然探身,精准地叼走她指尖的酥饼。
"你!"芽芽气得跳脚,"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少年笑得狡黠,舌尖还沾着饼屑。芽芽突然发现,他吃东西时总带着股狠劲,像是怕有人抢走似的。直到某夜篝火旁,她听见赤阳梦中呓语:"哥哥...给我留半块..."
从那以后,芽芽总会带两份吃食。
立冬前夕,他们一起来到东夷城,只见城墙上的烽火台燃起青烟。
"不对劲。"赤阳眯起眼睛。城门口黑压压的士兵像一道铁壁,长枪折射的冷光刺痛了芽芽的眼。更诡异的是——
"没有守卫进出。"芽芽压低声音,"连飞鸟都不敢掠过城头。"
赤阳突然拽着她蹲下。透过枯草缝隙,他们看见逃难的百姓被长矛逼退。有个妇人踉跄跌倒,怀中的襁褓滚落在地,竟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半晌,赤阳带着芽芽来到城墙一角的狗洞前。
芽芽一看:"走狗洞?"芽芽声音拔高了八度,"我可是要当侠女的人!"
赤阳已经利落地扒开杂草。洞口的蛛网黏在她脸上时,芽芽悲愤地想:这绝对不能让师兄师姐知道!
"圣翎太子到——!"
尖细的唱喝刺破喧嚣。芽芽踮脚望去,只见飞云马上端坐着个金冠少年,眉目如画却自带威仪。
"小景儿!"她脱口而出。
马背上的太子猛然回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冰雪消融:"芽芽?你怎么..."
话未说完,芽芽突然僵住——太子身后那个黑衣侍卫,正用琥珀色的竖瞳冷冷盯着她。那眼神让她想起多年前,总爱蹲在御书房梁上的...小黑猫?
小时候芽芽曾与师傅一起去过周国的皇城,在那里她遇见了小景儿。
而后,赤阳与芽芽一起来到东夷城的城主府,芽芽与赤阳才知,东夷城与半月前瘟疫肆虐。
晚间,几人人坐于庭间。商议着此次瘟疫,虽说此次宫廷御医已经在研制治疗瘟疫所需的药物,可却都不能根治。还需得找到次瘟疫的源头。
紧接着玄夜便回来了,手中拿着的是一朵赤金色的草。
玄夜修长的手指轻捻着那朵赤金色的花,月光下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暗芒。"半月前,东夷城来了位赤明真人。"他的声音像浸了寒露,"自称无相观传人,在城东清真寺布施福泽——条件是每人必须佩戴此花。"
芽芽疑惑的回道:“赤明真人?无相观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物?”
芽芽指尖刚触及花瓣,突然一阵刺痛。灵力探查下,她惊觉花蕊中竟流转着无相观的祈福咒文,只是每一笔符文都扭曲如蛇。"
赤阳的瞳孔骤然收缩。芽芽话音未落,那朵花突然暴起!花瓣炸裂成数十道黑雾,如毒蛇般朝她咽喉噬来。
"当心!"
赤阳的身影快成一道残影。龙吟剑出鞘的铮鸣划破夜空,剑锋斩断黑雾时迸溅出腥臭的黏液。几滴黑液溅在他手背上,瞬间腐蚀出血肉。
"这是…煞气!"芽芽说道。
赤阳剑尖插地,额角沁出冷汗,"瘟疫不过是幌子..."
芽芽一把扶住了赤阳。
小景儿开口问道:“可有解法?”
芽芽回道"碧落心诀专克煞气。"她指尖绽出青芒,"明日配药时,待我将灵力灌入药中,瘟疫可解。”
夜半的庭院,桂花香裹着药草苦味。
芽芽来到赤阳房前,敲了敲赤阳的房门。轻轻说道:“你睡了吗?”
过会,赤阳将门打开。两人坐于庭院中。
芽芽将手中的桂花糖糕递给了他。说道:“谢礼。”
芽芽又轻笑的靠近他道:“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一旦遇到危险定丢下我就跑吗?”
“我……”赤阳转过头去,对上芽芽炙热的视线。此时,芽芽靠的很近。近到他能在夜风中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赤阳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他不自觉别过脸去,月光照出他泛红的耳尖。他说道:“我只是看你一路陪我寻亲,顺…顺便救了你一下而已。”
芽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衣袖掀开,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煞气如活物在皮肉下蠕动,被她指尖灵力一烫,发出滋滋声响。
"疼吗?"
赤阳心中有些动容,轻轻说道:“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会问我疼不疼,你是第二个。”
芽芽有些惊讶:“一个人?”
赤阳回道:“我哥哥,不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芽芽看着赤阳,虽说芽芽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她自小便有师傅的疼爱,有一众像家人般的师兄师姐。或许曾经芽芽会很讨厌赤阳,因为他总是会抢她的桂花糖糕吃。但此刻,芽芽只觉得心疼。
芽芽的灵力温柔地缠绕上来。
"我帮你找。"她突然说,"找哥哥,找家人,找..."话未说完,屋顶传来瓦片轻响。
玄夜蹲在飞檐上,金色竖瞳在月光下收缩成线。芽芽倒吸一口气:"是御书房那只黑猫!当年它总偷吃我的桂花糕..."
夜风拂过,玄夜的衣摆化作黑雾消散。
东夷城外的竹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赤阳的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指尖燃起一缕赤焰,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裂痕,踏入结界的瞬间,周身温度骤降。
"少主。"
枯叶碎裂的声音传来。阴影中走出一个道袍老者,袖口绣着的赤纹早已褪色。他躬身行礼时,脖颈处的奴隶烙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赤阳的龙吟剑突然抵住老者咽喉,剑锋映出他冰冷的瞳孔:"东夷城的煞气,是你布的局?"
"老奴是在帮您啊!"老者激动地向前一步,剑尖立刻划出血线,"玄冰剑既已认主,只要杀了那丫头——"
"闭嘴。"剑身突然泛起赤芒,将老者震飞数丈。撞断的竹竿雨中,赤阳的声音比剑锋更冷:"她不能动。"
老者咳着血爬起来:"您忘了暗域千年的冰牢吗?忘了主上被万箭穿心时,碧落宫的旗帜就插在他胸口上?"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剑疤,"这伤,可是当年碧落宫主亲手——"
赤光暴起!
老者被凌空掐住咽喉提起,赤阳眼中终于翻涌出血色:"我比谁都记得。"每个字都像在冰水里淬过,"所以准你血洗无相观,纵你散布瘟疫..."
掐着脖颈的手突然收紧,竹叶在狂暴的灵力中碎成齑粉。
"但芽芽的命,"赤阳贴近老者耳畔,声音轻得可怕,"我要它比昆仑山的雪还干净。"
"啪"的一声脆响,老者怀中的煞气罗盘突然炸裂。赤阳甩开他转身离去时,结界内所有竹子齐根断裂,轰然倒地的声响惊起满山夜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