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余烬中的回响 ...

  •   第十章余烬中的回响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将书房里的一切都浸泡得发沉。伊莎贝尔抱着萨拉菲拉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透进一丝微弱的晨光,才勉强看清怀里人的轮廓。

      萨拉菲拉的脸苍白得像纸,胸口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紧紧粘在她浅色的裙摆上,像一朵被揉碎的花。伊莎贝尔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太笨了,没能早点看穿她的把戏。”

      地上的舞者木偶还在泛着诡异的红光,伊莎贝尔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抓起它,用力砸在墙上。木偶发出一声闷响,却依旧完好无损,红光反而更亮了,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力。

      “你也想得到她的血吗?”伊莎贝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她捡起地上的拆信刀,对着木偶的头颅狠狠刺下去,“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刀刃刺进木头的声音很刺耳,木偶的红光却瞬间熄灭了,变得和普通木偶一样,毫无生气。伊莎贝尔看着它,忽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萨拉菲拉的样子。那时女孩才十五岁,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包,站在她的工作室门口,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伊莎贝尔大师,我能拜您为师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本来不想收徒的,祖父留下的手艺,她只想自己守着,直到带进坟墓。可看到女孩眼里的执着,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她点了头。

      这三年来,萨拉菲拉像个小尾巴,总是跟在她身后,“师父师父”地叫着。会在她熬夜工作时,悄悄端来一杯热牛奶;会在她雕刻失败时,笨拙地安慰她“师父做的已经很好了”;会把自己做的第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偶送给她,红着脸说“虽然不好看,但这是我最用心的一个”。

      那些被她当作“师徒情谊”的日常,此刻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每一帧都藏着她未曾察觉的温柔。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克制,却没发现,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早已被这个叽叽喳喳的女孩捂热了。

      “我还没告诉你,”伊莎贝尔低下头,额头抵着萨拉菲拉的额头,泪水终于汹涌而出,“你做的那个腮红木偶,我一直放在床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还有……”

      还有那句藏了太久的“我喜欢你”,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成了永恒的遗憾。

      晨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户照进书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伊莎贝尔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萨拉菲拉,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谎言和死亡的庄园。

      走出书房,走出书房,走廊里静得可怕。马库斯的尸体还躺在原地,苍蝇嗡嗡地围着他转,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伊莎贝尔皱了皱眉,没有停留,径直往主厅的方向走。

      路过海伦倒下的地方时,她停了一下。女孩的肩膀还插着那把拆信刀,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她怀里的洋娃娃已经摔碎了,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一块碎片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杜”字。

      伊莎贝尔没有理会,抱着萨拉菲拉继续往前走。她的脚步很慢,却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钻心,却又异常清醒。

      主厅里空荡荡的,只有那面巨大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在记录着这场游戏的余韵。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主厅中央,依旧面无表情,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游戏结束了。”他机械地说,“你是胜利者。”

      伊莎贝尔没有看他,只是走到主厅门口,试图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门纹丝不动。

      “胜利者可以实现一个愿望。”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论是什么愿望,庄园主都能为你实现。”

      伊莎贝尔的动作顿住了。

      愿望。

      管家说过的,赢了游戏的人,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管家,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任何愿望都可以?”

      “是的。”管家点头,“包括……让死者复生。”

      伊莎贝尔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紧紧抱着萨拉菲拉,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说真的?你能让她活过来?”

      “庄园主拥有这样的能力。”管家指了指主厅墙上的一幅肖像画,画中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代价是什么?”伊莎贝尔毫不犹豫地问。

      “用你的灵魂,交换她的生命。”管家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会成为庄园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里,而她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回到原来的生活。”用灵魂交换……

      伊莎贝尔低头看着怀里的萨拉菲拉,女孩的睫毛很长,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一丝倔强的弧度。她想起女孩说过,等离开庄园,想回乡下看看奶奶,想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想继续跟着她学做木偶。

      如果她能活过来,即使忘记了自己,即使永远不能再相见,也好过这样冰冷地躺在怀里。

      “好。”伊莎贝尔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我同意。”

      管家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像个诡异的笑容:“请随我来。”

      他转身走向主厅后面的一扇暗门,伊莎贝尔抱着萨拉菲拉跟了上去。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许多蜡烛,火光摇曳,照亮了通道尽头的一个圆形房间。

      房间中央有一个石制的祭坛,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像一个巨大的阵法。祭坛周围散落着许多木偶碎片,和她们找到的那些一模一样。

      “把她放在祭坛上。”管家说。

      伊莎贝尔小心翼翼地照做,将萨拉菲拉轻轻放在冰冷的石台上。她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的脸,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再见”,然后转过身,看向管家:“该怎么做?”

      管家递给她一把匕首,和海伦那把很像:“用你的血,在阵法的中心画一个圈。然后念出你的愿望。”

      伊莎贝尔接过匕首,没有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涌了出来,滴落在祭坛上,顺着花纹的凹槽流淌,很快就在中心汇成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我希望萨拉菲拉活过来,忘记这里的一切,平安地回到原来的生活。”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祭坛上的花纹忽然亮起了红光,和之前舞者木偶身上的光芒一模一样。红光笼罩了萨拉菲拉的身体,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呼吸。

      伊莎贝尔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她。

      红光越来越亮,伊莎贝尔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模糊,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一样。她知道,这是灵魂正在被抽离的感觉。

      她最后看了一眼祭坛上的萨拉菲拉,女孩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手指动了一下。

      成功了。

      伊莎贝尔笑了,嘴角扬起一个释然的弧度。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萨拉菲拉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却带着一丝茫然,显然已经不认识她了。

      也好。

      这样,你就不会记得我了,不会记得这场痛苦的游戏,不会记得……失去我的难过。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伊莎贝尔仿佛听到了萨拉菲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软糯的语调,在叫她“师父”。

      ……

      “唔……”萨拉菲拉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周围是盛开的向日葵,金灿灿的,像一片海洋。

      “我在哪里?”她坐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人洗过一样。她记得自己好像在一个很可怕的庄园里,有很多木偶碎片,还有……

      还有什么?

      她想不起来了,头隐隐作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干净,不像记忆中那样沾满了污泥和血迹。手腕上空空的,没有任何伤口。

      “奇怪……”她喃喃自语,站起身,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座小木屋,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看起来很温馨。

      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救了自己?

      她朝着木屋走去,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很整洁,靠墙放着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雕刻工具和几块木料。

      工作台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熟悉的腮红木偶,裙摆有些脏污,脸颊的腮红被蹭掉了一块,正是她之前在庄园里弄丢的那个。

      “我的木偶!”她惊喜地走过去,拿起木偶,眼眶忽然一热,有眼泪掉了下来。

      为什么会哭?

      她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萨拉菲拉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萨拉菲拉问。

      “我是你奶奶呀,傻孩子。”女人把粥放在桌上,摸了摸她的头,“这里是我们家呀。你前几天在山上采药摔晕了,可把奶奶吓坏了。”

      奶奶?家?

      萨拉菲拉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但看到女人慈祥的笑容,心里却莫名地感到安心。她接过粥碗,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工作台。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那些雕刻工具,手指会发痒,心里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拿起刻刀,做点什么。

      “奶奶,这里有木料吗?”她问。

      “有啊,你爷爷以前留下不少呢。”女人指了指墙角的木箱,“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个木偶。”萨拉菲拉说,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她走到木箱旁,拿出一块光滑的胡桃木,又从工具盒里挑了一把小巧的刻刀。当刻刀的刀尖触碰到木料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已经做过千百次一样。

      她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木屑簌簌落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成型。那是一个舞者的形象,穿着飘逸的长裙,手臂微微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旋转起舞。

      刻到脸部的时候,她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那个身影穿着深色的长裙,站在光影里,眼神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是谁?

      她想不起来,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雕刻。舞者的眉眼渐渐清晰,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像阳光一样温暖。

      当最后一刀落下时,萨拉菲拉看着手里的木偶,忽然愣住了。

      木偶的后脑勺上,不知何时被她刻了一个小小的“伊”字。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庄园里的画室,喷泉边的阴影,阁楼里的日记,书房里的鲜血……还有那个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的声音。

      “师父……”萨拉菲拉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砸在木偶的脸上,晕开了未干的木屑。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的人,那个会因为她的夸赞而耳根发红的人,那个为了让她活下来,甘愿用灵魂交换的人……

      伊莎贝尔。“师父!”萨拉菲拉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出木屋,朝着记忆中庄园的方向跑去。

      向日葵被她撞得东倒西歪,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拼命地跑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喉咙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发痛。

      她不能让师父一个人留在那里,不能让她永远被困在那个冰冷的庄园里。

      她要去找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她带回来。

      跑着跑着,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熟悉的庄园大门出现在眼前,依旧是锈迹斑斑,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萨拉菲拉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主厅里空荡荡的,管家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到她,微微躬身:“你回来了。”

      “伊莎贝尔呢?”萨拉菲拉喘着气问,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要见她!”

      “她已经成为庄园的一部分了。”管家指了指墙上的肖像画,画中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身边,多了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轮廓和伊莎贝尔很像,“她的灵魂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不!我不信!”萨拉菲拉冲到肖像画前,伸手去触摸那个模糊的身影,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画布,“师父!师父你出来!是我啊,萨拉!”

      画像没有任何反应,那个身影依旧静静地待在画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听不到的。”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用灵魂交换了你的生命,这是无法逆转的契约。”

      萨拉菲拉转过身,眼眶通红地看着他:“那我用我的灵魂换她回来,行不行?我把我的命还给她!”

      管家摇了摇头:“契约一旦生效,就无法更改。而且,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萨拉菲拉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她看着画像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忽然想起伊莎贝尔最后看她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温柔和不舍。

      是啊,师父那么爱她,怎么会愿意让她重蹈覆辙呢?

      可是,让她就这样离开,让师父永远被困在这里,她做不到。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主厅中央的那个投票箱上。箱子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物。她忽然想起第二轮游戏的规则,想起那些关于“背叛者”和“无辜者”的谎言。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她冲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些散落的木偶碎片,又找到那把拆信刀,开始疯狂地雕刻起来。她的手指被刀刃划破了,鲜血滴在木料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刻着,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的疯狂。

      她要重新做一个木偶,一个和“舞者”一模一样的木偶。她记得伊莎贝尔说过,木偶是有灵魂的,只要足够用心,它们就能感受到制作者的心意。

      她要让这个木偶承载着她的思念,留在这里,陪着师父。即使不能让她回来,也要让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萨拉菲拉一直没有停下。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双手沾满了鲜血和木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却依旧固执地雕刻着。

      当最后一刀落下时,天边刚好泛起了鱼肚白。

      一个精致的舞者木偶出现在她面前,眉眼像极了伊莎贝尔,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仿佛在对她温柔地注视。

      萨拉菲拉抱着木偶,走到肖像画前,将它轻轻放在画框下。

      “师父,”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眼泪再次落下,“这个木偶,我把它留给你。它会替我陪着你,就像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一样。”

      “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下去。不管需要多久,我都会找到让你回来的办法。”

      “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画像里的身影,转身离开了主厅。她没有离开庄园,而是找了一间靠近主厅的房间住了下来。

      每天,她都会去主厅看看那个木偶,对着画像说说话,告诉它外面的天气,告诉它自己又刻了什么新的木偶。她在庄园里找到了伊莎贝尔的工作室,里面的工具和木料都还在。她开始像伊莎贝尔那样,日复一日地雕刻着,手艺越来越精湛,刻出来的木偶,渐渐有了伊莎贝尔的风格。

      有人说她疯了,守着一个空无一人的庄园,对着一幅画像和一个木偶说话。

      但萨拉菲拉不在乎。

      她知道,师父就在这里,在庄园的每一阵风里,在每一片落叶里,在她刻出的每一个木偶里。

      她们的故事,没有结束。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下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