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学》文本文档

8、我愿意

　　第二天，我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期待中度过。
　　课本上的字迹像是漂浮在纸上，老师的讲解从左耳进右耳穿出
　　脑海里反复排练着傍晚即将上演的戏码，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甚至他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表情，都被我翻来覆去地预设了无数遍。
　　心跳从清晨醒来就开始失常，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随时准备破膛而出。
　　傍晚终于在我坐立不安的等待中降临。
　　夕阳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紫红色，晚风带着夏末特有的、温柔的余温，轻轻拂过脸颊。
　　我和梁熠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在操场的红色跑道上。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跟我讲着他们篮球队今天训练时的趣事，笑声清朗。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手心却因为紧张而沁出薄汗，黏腻地贴在身侧。
　　我们慢慢走到了看台后方那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灯光昏暗，人迹罕至，只有远处跑道上传来的、模糊的跑步声和风声。
　　就是这里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我几乎怀疑他能听见。
　　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又迅速退去，让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所有的勇气在踏上这块区域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大半，只剩下本能的无措和想要临阵脱逃的怯懦。
　　不行，周予安，你不能逃。
　　我在心里对自己呐喊。
　　那份像藤蔓一样缠绕了我整个夏天的喜欢，那份沉重到无法再独自背负的情感，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我猛地停下脚步。
　　梁熠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转头看我，温和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询问：“怎么了，予安？”
　　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柔，却像最后一把推力，将我推到了悬崖边缘。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吸入肺里，却无法缓解半分紧张。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夜色和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一部分轮廓，却让他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明亮，像落入了星子。
　　“梁熠，”我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带着细微的颤抖，像风中瑟缩的叶子。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也在不安地颤动。
　　他安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神里的疑惑慢慢沉淀下去，转而凝聚成一种专注的、带着某种预感的等待。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和他，以及我即将宣之于口的秘密。
　　“我……”喉咙有些发干，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攥紧了微微发抖的指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一字一字，清晰地、颤抖地，说了出来：
　　“我好像……喜欢你很久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说完这句话，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氧气和力气，只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心脏悬在喉咙口，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疼痛。
　　他愣住了。
　　脸上轻松的笑意瞬间僵住，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闪过惊讶、茫然，以及一些我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喧闹，更衬得我们之间的寂静令人窒息。
　　我几乎要绝望了。
　　那不断下沉的心，带着冰冷的寒意。
　　果然……还是太冒失了吗？
　　就在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重压，想要狼狈地转身逃开时，他僵住的表情，如同冰河解冻，开始一点点融化。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笑意不是平日里阳光灿烂的样子，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温柔，从嘴角蔓延至眼底，最终在他整张脸上漾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都要动人。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和宠溺。
　　然后，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我的发顶，带着安抚的力道，极其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周予安，”
　　他叫着我的全名，语调缱绻而温柔，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我还以为，你要等多久才肯说呢。”
　　我还以为你要等多久呢。
　　一句话，像魔法咒语，瞬间驱散了我所有的忐忑、不安和恐慌。
　　那悬在喉咙口的心脏，重重地落回了原位，然后被巨大的、汹涌而来的狂喜和甜蜜填满，胀得发酸，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他早就知道了？他也在等我？
　　他看着我依旧有些呆愣、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揉了揉我头发的手滑下来，轻轻捧住了我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揩过我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
　　“傻瓜，”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承诺，敲在我的心尖上，
　　“我愿意啊。”
　　我愿意啊。
　　简单的三个字，为这个夏天所有的心动、暧昧、挣扎和等待，画上了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晚风依旧温柔，星光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而在那片昏暗的看台角落，我心里那场盛大而持久的盛夏暴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彩虹横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和那句——
　　“我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