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学》文本文档

17、无力的承诺

　　我和梁熠依旧一同上课，一同去图书馆，维持着表面的“正常”。
　　只是那表象之下，是小心翼翼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眼底的阴霾日益浓重，不再提及父亲，不再规划未来，甚至不再轻易笑。
　　他吃得越来越少，人肉眼可见地清瘦下去。有时在图书馆，他会突然捂住胃部，眉头紧蹙，额角渗出冷汗。
　　“老毛病了，胃不太舒服。”他轻描淡写。
　　我心中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一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我们发现忘带了一本书。折返回去时，在僻静的楼梯拐角，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陈航堵住梁熠，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担忧：“梁熠！你他妈还要瞒到什么时候？你爸是不是又逼你了？你跟我说啊！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梁熠靠在墙上，灯光照得他脸色惨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航都快放弃时，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给我两条路。”
　　“要么，跟你……和予安，彻底断绝来往，毕业后按他的安排出国。”
　　“要么……”梁熠的声音哽了一下，“他停掉我所有的卡，不认我这个儿子……他说，我要自甘堕落，就一无所有地去堕落。”
　　陈航倒吸一口凉气：“他真这么说的？！他是你爸啊！”
　　梁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他就是因为我爸，才不能看着我走错路，毁了一生。”
　　“航子，”他抬起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我现在……不能倒。我倒下了，就真的什么都护不住了……尤其是予安。”
　　我站在阴影里，手脚冰凉。原来他独自承受的，是如此非此即彼的残酷选择。那份名为“责任”和“期望”的压力，具体成了斩断他所有羽翼的利刃。
　　陈航重重叹了口气，一拳砸在墙上，最终却只是伸手拍了拍梁熠的肩膀：“……艹！兄弟……你……你他妈别硬撑，有事说话！”
　　那一刻，我看着陈航眼中真挚的痛惜，看着梁熠强撑的脆弱，忽然明白，他规划的那个未来，不仅仅是对我的承诺，更是他在冰冷巨压下，为自己构筑的唯一一座海市蜃楼。
　　然后，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寒假清晨，一切都崩塌了。
　　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听筒里传来他虚弱得几乎飘忽的声音。
　　“予安……”
　　“梁熠？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他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个语音消息弹了出来，是林薇。我下意识地切换过去，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炸响在耳边：“予安！不好了！陈航刚给我打电话，说梁熠……梁熠他昨天办退学了……说是……胃癌晚期！”
　　嗡——
　　世界在我耳边炸开一片空白。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林薇焦急的呼喊变得遥远。陈航的消息像最后的判决，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
　　癌。
　　胃。癌。
　　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奔跑，笑容灿烂得像拥有整个夏天的少年；
　　那个说着“以后租个带厨房的房子做饭给你吃”的少年……
　　怎么会是……胃癌？
　　我呆坐在床上，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可那两个字，却像带着血色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了这昏暗的空气里，刻在了我瞬间荒芜的心上。
　　窗外的世界依旧在运转。
　　可我的世界，在听到那两个字的那一刻，在朋友带着哭腔的证实中，已经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