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学》文本文档

14、冷却的约定

　　梁熠是周六下午回去的。
　　他走的时候，阳光还很盛，透过宿舍窗户，在他身上勾勒出明亮的光边。
　　他站在门口，回头对我笑，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甚至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
　　“等我消息，”
　　他说，眼神里有种强行压下的凝重，
　　“很快。然后我们去吃火锅。”
　　“好。”
　　我点头，喉咙发紧，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也仿佛将房间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一并带走了。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真空般的寂静，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着耳膜。
　　那个下午变得无比漫长。我坐在书桌前，摊开的书页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时间像是被黏稠的胶水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步伐。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设想着各种可能的情景：
　　他和他父亲的对话是平和还是激烈？
　　他父亲会是什么反应？
　　愤怒？失望？还是……更糟？
　　我点开手机，看着那个日落头像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出发前发的：
　　“我走了。”
　　我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
　　“嗯。”
　　没有回复。
　　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柔和，染上橘调，然后一点点被灰蓝色的暮色吞噬。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换衣服，出门。
　　仿佛只要我如约出现在火锅店门口，那个关于“解决完就去吃火锅”的承诺，就一定能实现。
　　那家火锅店在学校后门不远的地方，是新开的，生意很火爆，我们之前路过好几次，都说要一起来尝鲜。
　　我到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店门口的霓虹招牌已经亮起，红彤彤的，映照着排队等位的人群，喧闹而充满烟火气。
　　我选了个不显眼又能看到路口的位置站着，假装低头看手机，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每一个从路口拐过来的人影。
　　十分钟，二十分钟……
　　排队的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店里飘出的麻辣鲜香气息越来越浓，勾人食欲，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
　　他没有来。
　　手机屏幕依旧安静。
　　我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怎么样？”
　　石沉大海。
　　心脏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最初的期待和侥幸，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不安。
　　我不断地点亮屏幕，查看信号，怀疑是不是网络出了问题，错过了他的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天色彻底黑透。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将夜晚点缀得虚假而繁华。
　　火锅店门口的等位区渐渐空荡，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店员开始收拾外面的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遗忘在路边的树。
　　晚风吹过来，带着夜的凉意，穿透单薄的衣衫，激起一阵寒颤。
　　“同学，我们要打烊了。”
　　一个店员走过来，语气带着同情和一丝催促。
　　我猛地回过神，看向他，又茫然地看了看已经变得冷清的街道和已经熄灭了一半招牌灯的火锅店。
　　打烊了。
　　他终究没有来。
　　我发的最后一条“你在哪？”，如同之前的所有消息一样，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不再是隐隐的不安，而是一种尖锐的、实实在在的恐惧——他出事了？还是……他放弃了？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那家已经不再接待客人的火锅店。
　　红彤彤的招牌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像一团凝固的血，又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说，“等我解决完，带你去吃火锅。”
　　可现在，火锅店已经打烊。
　　而他，音讯全无。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那家已经不再接待客人的火锅店。
　　手机响了，是林薇。
　　“予安，你在哪儿呢？梁熠呢？他电话怎么关机了？陈航找到我这儿，说联系不上他，都快急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的坚强瞬间瓦解，哽咽着把情况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她。
　　“操！”
　　林薇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
　　“我就知道！予安你别动，站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不到十分钟，林薇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脸焦灼的陈航。
　　“妈的，肯定是家里把他关起来了！”
　　陈航一拳砸在旁边的香樟树上，
　　“他爸昨天就来学校找过他，两人在宿舍楼下吵得很凶，我听见他爸吼什么‘休想’、‘断绝关系’……梁熠这个傻子，他肯定是硬刚了！”
　　陈航的话像最后一块拼图，拼出了梁熠失联背后残酷的真相。
　　他不是放弃了，他是抗争了，然后……失败了。
　　那个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的约定，在初秋寒冷的夜风里，在朋友们的见证下，彻底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