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同学》文本文档

10、无声的裂痕

　　关系的确认，像是给原本就色彩明艳的夏日画卷，又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一天都像是被浸泡在蜂蜜水里，连空气都带着黏稠的甜。
　　我们依旧保持着图书馆的“同桌”日常，食堂的默契用餐，以及傍晚操场雷打不动的散步。
　　只是，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触碰，甚至只是并肩走着时手臂偶尔的摩擦，都足以在我心里掀起一阵隐秘而欢欣的波澜。
　　那天下午，我们约好去市图书馆查资料。
　　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不料刚从地铁站走出来，天色骤变，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幕。
　　“跑！”
　　梁熠反应极快，一把拉起我的手，冲向旁边一家便利店窄窄的屋檐下。
　　饶是动作迅速，肩头和发梢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站在拥挤的屋檐下，周围是同样狼狈躲雨的行人，雨水顺着屋檐哗哗流下，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松开我的手，转而用手掌轻轻拂去我头发和肩膀上的水珠，眉头微蹙：“淋湿了，冷不冷？”
　　我摇摇头，看着他同样湿了的额发和关切的眼神，心里却暖烘烘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似乎也将我们困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空间里。
　　“在这等着。”
　　他说完，转身又冲进了雨幕，跑向几步之外一个卖伞的小摊。
　　没过多久，他举着一把新买的、深蓝色的雨伞跑了回来，肩头又湿了一片。
　　他撑开伞，将我自然地揽入伞下。伞面不大，为了都不被淋湿，我们不得不靠得极近。
　　我的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T恤下传来的温热体温，还有他身上那股被雨水浸润后愈发清晰的、干净的气息。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为我们奏响的独特背景乐。
　　我们并肩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街道上，共享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他的手臂稳稳地举着伞，明显地将伞面倾向我这一边。
　　“伞往你那边去一点，”
　　我小声提醒，看到他另一边的肩膀几乎暴露在雨里，
　　“你都淋湿了。”
　　“没事，”
　　他低头对我笑了笑，眼神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清亮，
　　“我身体好。”
　　最终，我们没能去成市图书馆。
　　他拉着我，拐进了旁边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两杯热饮，窗外是淋漓的雨景，窗内是氤氲的咖啡香气和他温柔的目光。
　　他拿出手机，翻出之前存好的租房图片，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我规划，这次甚至具体到了窗帘要什么颜色，阳台上要不要养几盆绿萝。
　　我听着，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心里那片关于未来的图景，也仿佛被这雨水洗刷得更加清晰明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不是他常用的铃声，而是一种单调又急促的震动。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烦躁？
　　那神色消失得极快，快到我几乎以为是错觉。
　　“我接个电话。”
　　他对我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起身走向咖啡馆相对安静的角落。
　　我坐在原地，捧着温热的杯子，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的背影。他背对着我，接起电话。
　　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他接电话的姿势有些僵硬，不像平时那样放松。
　　偶尔能捕捉到他压低声音的几句“知道了”、“嗯”、“我会处理”，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敷衍的不耐。
　　这个电话打了不算短的时间。他再回来时，脸上虽然重新挂上了笑容，但那笑意似乎并未完全抵达眼底，带着一丝残余的沉重。
　　“没什么事吧？”我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
　　他摇摇头，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依旧温柔，却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
　　“家里的一点琐事，啰嗦。”
　　他重新坐下，将话题引向了咖啡馆里播放的一首轻音乐，试图重新营造刚才的氛围。
　　我也配合着不再追问。
　　但心里某个角落，却悄悄留下了一小片阴翳。
　　几天后，我和林薇在食堂吃饭，她忽然用筷子敲了敲我的餐盘，神色有些犹豫。
　　“予安，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
　　“我昨天跟我男朋友参加他们系的联谊，听到一点关于梁熠家的事……”
　　她顿了顿，
　　“听说他爸超级严厉，早就给他规划好了出路，一毕业就送他出国镀金，回来进家族企业。好像……连联姻对象都隐约物色好了，是生意伙伴的女儿。”
　　“联姻”
　　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我以为他父亲只是严厉，却没想到是这种全方位的掌控。
　　“梁熠他……从来没提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
　　“他那种性格，怎么可能主动说。”
　　林薇叹了口气，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他们家那摊水，可能比我们想的要深。”
　　那天晚上和梁熠散步时，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句“联姻”在我喉咙里翻滚，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不说，是他独自在承担。
　　我问了，除了给他增加压力，又能改变什么？
　　糖霜之下，阴影正在悄然生长。
　　它不再是模糊的担忧，而是有了具体而狰狞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