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回响》行远之

23、第二十三章 后摇篮时代

　　小型飞船平稳地航行在返回帝都的航线上。舷窗外，星河流转，仿佛亘古不变，但飞船内的人都知道，某些根本性的东西已经不同了。

　　林启在昏迷一天后苏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充起来的容器，精神上的疲惫深入骨髓，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力。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萦绕着他，那一直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与“摇篮”核心的微弱连接彻底消失了。他不是Omega的本能似乎也沉寂了许多，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受那不受控的甜腻信息素和周期性情热所困扰。

　　陈梵将一份营养流食递给他，言简意赅地告知了外界的情况。

　　“‘摇篮’核心被‘归零’，其衍生的基因锁效应大幅削弱，但并未完全消失。Alpha的统治性和Omega的服从性依然存在，只是从一种强制性的本能，变成了更接近……性格倾向的东西。帝国社会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震荡和适应期。”

　　林启慢慢吸食着流食，感受着体力一丝丝恢复。“萧凛呢？”

　　“他稳住了局面。”陈梵调出一些新闻片段，上面显示萧凛以帝国元帅的身份，宣布“摇篮”系统因未知原因进入永久性休眠，并紧急颁布了一系列旨在维持社会稳定的临时法令。“‘继承者’势力树倒猢狲散，大部分核心成员在混乱中被萧凛控制或清除。他现在是帝国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但面临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重建秩序，定义新的Alpha与Omega关系，处理因高端技术瘫痪带来的各种问题。”

　　林启沉默地听着。他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阻止了一场维度灾难，但似乎也亲手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推入了未知的变革漩涡。

　　“我们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陈梵看着他，问道。

　　打算？林启愣了一下。他最初的目的是自保，然后是想回家。现在，最大的威胁解除，他似乎有了思考这个问题的余裕。

　　回家……

　　那个念头依然强烈。图书馆通宵的灯光，理论力学期末考的焦虑，机油和金属的味道……那是他根之所在。

　　但，回得去吗？林远舟已逝，“摇篮”被归零，他穿越的通道似乎也彻底关闭。更重要的是，经历了这一切，目睹了一个世界的枷锁被打破，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回到那个只关心摩擦角和应力分布的平凡生活吗？

　　几天后，飞船抵达帝都。他们没有进入戒严中的中心区域，而是降落在郊外一座属于萧凛名下的、守卫森严的庄园。

　　萧凛亲自在停机坪等候。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元帅制服，但眉宇间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深灰色的眼眸看向林启时，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利用，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混杂着感激、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做到了。”萧凛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沉。

　　“我们做到了。”林启纠正道，目光扫过萧凛和陈梵。没有任何一方的努力，结局都会不同。

　　萧凛没有反驳，引他们进入庄园内部。“帝国需要时间消化这场巨变。关于你的存在和你在其中的作用，目前是最高机密。”

　　林启对此并不意外。

　　在庄园安顿下来后，林启度过了相对平静的几天。他身体逐渐恢复，也开始利用庄园里相对先进的设备，尝试做一些事情。他重新设计并优化了维度隔断场生成器，使其更加稳定和小型化。他也开始整理林远舟留下的、关于跨维度理论和早期物理模型的手稿，这些知识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维度的宝藏。

　　一天傍晚，萧凛来到他的工作室。

　　“我查阅了帝国封存的所有关于林远舟和早期‘摇篮’项目的档案。”萧凛开门见山地说，“关于你穿越的机制，确实与一次失败的‘意识投射’实验有关。林远舟试图寻找稳定意识跨越维度的方式，你的意识在当时被意外捕获并投射到了这个刚刚诞生的Omega躯体上。这具身体，从基因层面上，与林远舟有遥远的亲缘关系，这可能增强了共鸣。”

　　他顿了顿，看着林启：“理论上，既然存在投射机制，就应该存在反向的路径。但‘摇篮’核心被归零，相关的设备和数据大多已被销毁或遗失。想要找到送你回去的方法……难度极大，近乎不可能。”

　　林启静静地听着，心中没有太多波澜。这个答案，他早有预料。

　　“不过，”萧凛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个古老的、非电子式的存储晶体，“这是在清理我祖父（萧崇山）的密室时找到的。里面是林远舟私下留给他的一些……个人笔记和未完成的计算。或许，对你有用。”

　　林启接过晶体，感觉入手微沉。这里面，可能藏着林远舟最私人的思考和未尽的探索。

　　“帝国科学院正在重组，”萧凛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需要建立新的研究范式，不再依赖‘摇篮’的黑箱技术。你的思维方式，你对基础物理和工程学的理解，是帝国目前极度缺乏的。”

　　他没有直接发出邀请，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启摩挲着手中的晶体，看向窗外庄园的夜景。帝都的灯火在远方闪烁，这是一个正在阵痛中重生的世界。

　　回家之路渺茫，但这里，似乎也有了值得停留的理由。有未完成的技术探索，有刚刚获得喘息机会需要引导的未来，还有……眼前这个关系复杂难言，却共同经历了生死的男人。

　　陈梵也在帝都暗中活动，她代表的Beta势力和新兴的平权思想，同样需要在这片废墟上找到生长的土壤。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通过期末考试的大学生了。他是林启，是“回响”，是打破了基因枷锁的变量，是林远舟知识的继承者。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启最终对萧凛说道，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萧凛点了点头，没有强求，转身离开了。

　　林启独自坐在工作室里，启动了读取设备，林远舟那熟悉而亲切的字迹和思维脉络，再次呈现在他眼前。笔记里，不仅有未完成的维度公式，还有他对两个世界物理常数差异的思考，甚至有一些关于“意识锚点”稳定性的、大胆到近乎科幻的设想。

　　回家的路或许崎岖漫长，但并非完全黑暗。

　　他拿起笔，在新的电子纸上开始写写画画。不再是受力分析，也不是能量频率计算，而是一份关于成立“跨维度物理与基础技术研究所”的初步构想。

　　窗外，星辉洒落。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星际帝国，属于机械直男Omega林启的新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他既是过去的回响，也成为了未来的种子。而通往故乡的路，与脚下这个世界的未来，或许将在他的探索中，找到某种意想不到的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