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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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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幸福,想要的都得到。
在霍明渠这一整夜收到的千百句祝福中,这句话根本算不上特殊。
但当司机将车停在他的公寓楼下,霍明渠睁眼时,却不知为何,很清晰地想起了亦殊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他的声音,他的表情。
他垂下的眼睛,颤抖的眼睫,握着喜糖的双手。
所有这些细节在他的脑内拼凑出了那一瞬间的画面,像一帧被固定的电影画面。
让他感到在意,也感到困惑,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公寓的门童来为后排开门,霍明渠收敛衣襟,准备下车。
司机从驾驶座上转身过来,询问他:“霍总,您看今晚的事……”
霍明渠抬眼看他,司机有点忐忑:“明天是我来联系您同学?”
否则呢?霍明渠说:“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司机立刻道,“就是和您确认一下……您同学的号码需要发您一份吗?”
“不用。”霍明渠说,“处理完再通知我。”
“不用”的意思很明确,是不需要。
“处理完再通知我”的意思也很明确,是过程他不在意,但需要了解结果。
司机品读半秒,自以为懂了,立刻说了“好的”。
霍明渠就下车离开,身影消失在公寓大堂的门后。司机也把那辆车头受损的劳斯莱斯开走,重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这是夜晚九点二十分,雪依旧在下,但平安夜已不再平安。
亦殊压着速度,慢慢把车开回了公司,一直到停好车的刹那,情绪才被允许释放。
他俯身,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车内的空调似乎出了问题,一路上都没有吹出暖风。
又或者那只是因为他的感官正在失灵,对冷暖,对灯光,对一切,都无法正确认知。
他不敢睁眼,把僵硬的双手放在胸口捂了很久,才感觉到一点温热,一点自己还处于客观世界的证明。
又过了一会,可能是二十分钟左右,喉咙间的肿胀感渐渐消退,他确定自己应当可以正常发声,于是直起后背,眼睛睁开,从驾驶座的座椅下面摸索着找回自己的手机,给沈方远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音浪从耳机中冲出,沈方远说:“喂喂?亦殊?”
“……嗯,”亦殊听出他一股醉态,说,“你在酒吧吗?”
“对啊。”沈方远大着舌头说,“跟他们出来过节了……什么事啊?”
他已经喝了不少,神志不能说完全清晰。亦殊犹豫片刻,还是把追尾的事说了。
酒吧在放圣诞歌,背景音里全是摇铃声。
沈方远的声音不太清晰,亦殊的也一样。
于是沈方远没有察觉到亦殊的异常。
“还好,不严重,”亦殊说,“是他们全责……明天他们应该会联系你,我留的是你的号码……”
“怎么留我的?”沈方远那边有人在给他倒酒,是个漂亮的omega,他把酒杯盖了一下,对着听筒说,“我喝多了啊,明天指不定都起不来。”
亦殊下了车,上到电梯里,说:“是我要去趟医院,明天可能也不方便接电话。”
电梯开始上行,过快的速度令人晕眩。沈方远说:“去医院……哦哦,你发情期打针是吧?”
“不是……”
叮得一声,电梯抵达。亦殊走出去,刷了门禁进入公司,说:“是想做个手术。”
“手术?”沈方远一愣,有点茫然,“什么手术?撞到哪里了吗?”
“没有撞到。”亦殊说,“是之前的一点问题。”
沈方远如果神志清醒,这会也许能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但他喝了酒,一时也没想到另一种可能。
他挠着头,以为亦殊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问:“严重吗?”
“不严重的。”亦殊说,“很小的手术,只是一直拖着没有做。”
“哦……”沈方远放心了些。
已经夜晚九点多,公司里一个人也没有,亦殊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开了自己工位旁边的一盏灯,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面上。
一把钥匙,一盒喜糖,放在一起很突兀,不像有任何关联。
但事实是,他们确实在今天交汇了。
像两条直线,因为一点过失,意外地相遇,各自穿过了各自的人生。
“车钥匙放在我的位置上了,”亦殊说,“周一和周二我先请个假,不会耽误进度。”
沈方远又不是周扒皮,喝醉了也不会不给要做手术的员工准假。
“都行,”他拒绝了酒吧里想要坐他大腿的omega,说,“多休息几天也可以。”
“应该不用。”亦殊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备用的背包,又打开桌面下的个人储物柜,从里面拿了些东西,装进去,说:“那我先挂了。”
“挂吧。”沈方远说,“大半夜路上小心点。”
电话就挂断了。
亦殊把那盒喜糖也放进了背包里,用手机软件叫了车。
雪夜的车很难叫,幸好亦殊的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地方,加价后也花不了太多的钱。
专车将他送到医院门口,他走入了灯火通明的急诊中心。
即便是平安夜,这里也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生死一线,在煎熬人生的苦与难。
每一个人的症状都比他严重,比他紧急,比他痛苦,也比他切实。
相比他们,我只是在做一件早就应该做的事……亦殊找到一台机器,挂到了明天早晨最早的门诊号。
接着,他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直到天光大亮,到日出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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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司机电话时,霍明渠正在与英国的合作伙伴跨洋视频,因为对方找到了一家不错的供货商,愿意给他们独家的代理。
相对来说,这件事的讨论没有那么紧急,所以他让对方稍等,承诺晚点会打回去后,接通了司机的通讯。
算算时间,司机应当已经联系了亦殊,完成了交涉,是来向他汇报昨夜那场事故的后续处理。
然而电话接通后,司机却告诉他:“霍总,您那位同学……好像进医院了。”
霍明渠:“……”
进医院?
为什么?
短暂停顿后,霍明渠走出书房,问:“什么原因?”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司机谨慎,也茫然,接着用不算清晰的语言,向霍明渠汇报了早晨他拨通电话后的所有过程——
那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前,他按照计划,拨出了昨晚那个omega给的电话,结果电话接起,对面却不是omega本人的轻声细语,而是一道粗犷的大嗓门。
“我吓一跳,还以为是他对象,”司机说,“结果一问,原来是他老板,姓沈的……”
霍明渠不得不提醒他:“说重点。”
“好的,”司机说,“然后这个姓沈的说,修车的事之后都找他,因为您那个同学住院去了,好像是要动个手术,这几天都不方便……”
霍明渠听到了关键字:“哪方面的手术?”
“他老板没说,好像也不清楚,您看这个事……”
司机早上刚打完那电话时也是愣了好久,想了一个多小时,才决定给霍明渠打这个电话。
实话说,他打心底里不觉得一个追尾能追出什么需要动手术的问题。
然而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不报,真有点什么事就是他的问题。他报了,后面要不要继续关注,就由霍明渠说了算,和他没有关系。
电话另一端,霍明渠沉默很久。
司机没等到他的回答,小心地问:“要不我再问问那边?”
霍明渠站在公寓落地窗边,外面的雪经过一夜已经停了,街道上四处银装素裹,很漂亮。
健康,幸福,想要的都得到。
这一瞬间,他很突兀地再次想起了这句话,以及omega说这句话时的眼睛。
干净的,柔和的,就像外面的雪一样。
霍明渠说:“我来联系吧。”
司机一愣,说:“您来吗?”
霍明渠:“嗯。”
司机正要说那我把号码给您,霍明渠却已经挂断,并切回拨号界面,键入了一串号码。
假如司机在场,就会发现,号码正是昨晚那名omega报出的那个。
霍明渠明明只听了一遍,却一字不差。
输入后,他在窗边又站了一会,才把电话拨通。
铃声响起,宿醉一晚的沈方远清了清干哑的喉咙,说:“喂?你谁?”
“你好。”霍明渠说,“我找亦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