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人间(三) ...
-
“传闻中,青丘狐妖有九尾,死一次断一尾,九尾尽断则魂飞魄散。世间九尾狐妖一脉代代单传,人丁凋零,少有人见到九尾出没……”
嗯?九尾那一大家子的人似乎有话要说。
“九尾狐妖一生只爱一人,十分痴情,若是爱侣死了,他们也会跟着殉葬……”
呃?青丘那么多的七大房八大室和九尾他们好像玩得都挺开心的。
“但是他们也会想办法,吸食人的精气复活自己的爱侣,韶州的一位樵夫便是这手下亡魂……”
落雁坐在二楼雅间,饶有兴致地听着裕湘茶楼里的老书袋编故事。
最近韶州一带确实一直有狐妖出没的传闻,民间传言不少青年男女被吸成了人干,引起当地不小的恐慌,京城里的说书先生也跟着讲起了代代流传不知修纂过几回的故事。
只是九尾狐一脉鲜少出世,寻常的时候多是普通狐妖会为了巩固妖力吸□□气,只是人间向来不允许妖魔进入,怎会忽然出现狐妖?
流言都过了半月了,韶州的那几个仙门怎么还没抓捕罪魁祸首归案。
“姑娘也喜欢听这种志怪神话故事?”
落雁抬眸,又看到了摇着扇子无所事事的程曜。
这人是不用去上学堂的吗?怎么哪儿都有他。
落雁道:“闲来无事随便听听。”
程曜嗤笑一声,在她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你不会信了吧?世上怎么可能真有狐妖。”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有呢?韶州的那些干尸你如何解释?”落雁轻轻地扬起嘴角,看他神魂里的上神命格不由觉得好笑。
生来便是六界强者的人,如今成为肉体凡胎,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信世间有妖鬼异怪。
“我觉得韶州的那些尸体就是人为的,故意制造是狐妖做的假象,把它推成灵异事件,便能成为悬案,逃脱律法的制裁。”显然,程曜对自己的推理很有自信。
落雁摇头笑笑,没再说话。
“你不信?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这狐妖什么修为,为什么它不直接把尸体也藏了呢……”
听了一半,落雁感觉说书先生实在是编得离谱,程曜滔滔不绝讲的见解也完全是天马行空,毫无实质性证据可言。
算算时辰,也该入宫了,她挑了个喘息的节点打断程曜,与他告别后回了王府。
程曜正说到兴头上,看她忽然有事离去也只好就此作罢,贴身的小厮过来传话,说府里在催他回去一起进宫赴宴。
他差点忘了,今日可是如今风头鼎盛的定南王妃母女的接风宴。
程曜回府后收拾收拾,便和父亲母亲一起进宫。
宫门外已有不少华贵的马车,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们都来了,纷纷向程父问好。
程曜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抻腰,黎清原再次狗狗祟祟地往他背后踢了一脚。
“黎清原!”
两人你打一拳,我踹一脚地跟随太监进了宫。
进入春兰殿落座后,程曜和黎清原坐在前后位,窃窃私语着。
黎清原探头:“阿曜,你说这定南王妃是个什么样子?”
程曜漫不经心道:“能怎么样,上了年纪不就是人老珠黄了呗。”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定南王妃驾到!”
场中的所有目光都朝着大殿之上看去,帝后二人站在正中央面朝百官,定南王妃落雁牵着荣佳郡主立于侧位。
黎清原顿时瞪大了双眼,摇晃程曜的袖子:“阿曜,这不是昨天和我们碰上的那个奇人画师吗?她竟然是定南王妃?!”
程曜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穿上锦衣华服和金簪玉翠的落雁,与他们昨日见到的画师气质完全不同,高台上的人俯视他们的眼神如看蝼蚁一般,孤傲又不可接近。
即使已经有了豆蔻年华的女儿,定南王妃也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丝毫不见沧桑的痕迹。
“今日设宴,既是表明孤对皇弟的哀思,也是为其遗孀和遗珠接风洗尘,她们一路从江南北上鸣冤,实是辛苦,陈爱卿可要好好查办此案,给王妃一个交代。”皇帝萧云成坐在主位,对台下之百官说道。
陈元秋恭恭敬敬地俯首跪下:“老臣定当尽心竭力,查出杀害定南王的真凶。”
“开宴吧。”
歌乐声起,花枝招展的舞姬们向前献舞,落雁先向帝后敬酒,以表自己的谦恭有礼。
皇后宽慰她道:“妹妹在外多年真是受苦了,瞧瞧这人如此消瘦,回了京城可得好好补补。”
落雁颔首:“多谢娘娘。”
不少官员携带的女眷也上前和落雁敬酒,程曜拉上黎清原也去凑热闹。
程父程广烨看着他俩离开座位,低声喝道:“哎,你们俩臭小子干什么去!”
程曜和黎清原站在落雁面前,笑意中带了丝顽劣:“王妃娘娘安康,祝娘娘早日名扬四海!”
落雁举杯的手一顿,被这两个幼稚的小子无奈笑道:“两位公子真是谬赞了。”
萧云成听进耳朵,这平日里不着调的两个混不吝似乎话里有话,问:“阿曜、清原,你们与王妃认识?”
“自然认识,前两日我在书画铺遇见了王妃娘娘,娘娘还带了一幅自己作的画,简直是妙手丹青,宛若神迹。”程曜立刻接上话茬,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落雁听他胡吹,满含歉意道:“程公子太高看我了,不过是我随手练笔之作。”
“怎么会呢?简直是旷世奇人作的旷世奇作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程曜目中得意。
落雁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这小子干啥啥不行,搞事气人第一名。
“哦?我们阿曜也算是阅览古玩字画无数,王妃的丹青竟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孤倒是有些兴趣了。”萧云成眼眸里闪着精光,“不如王妃在此作上一幅,让诸位也开开眼。”
皇后正想劝阻,落雁开口道:“妾作一画需几日时间,若陛下有兴致,改日妾作好一幅呈献给陛下便是,就不扰大家今日吃酒的雅兴了。”
皇后连忙附和:“是啊陛下,今日可是妹妹的接风宴,咱们的主角可不能饿着呀。”
“皇后言之有理,那便改日再说吧。”萧云成一挥袖子,明显有些不悦。
程曜和黎清原赶紧跑回自己的位置,不在那氛围紧张的高台上呆着。
程母轻声训斥两个玩闹的小子,道:“你们俩可真是会惹祸,小心陛下砍你们脑袋。”
程曜做了个鬼脸,假装毫不在意地夹了两筷子肉,偷偷瞥了两眼定南王妃的方向。
说着,话题又转向了荣佳郡主萧凤也,萧云成提及昨日国子监的传闻:“听说,昨日郡主在国子监背了郑伯克段于鄢,太傅对你评价不错。”
这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台下的百官交谈声都渐渐没了,纷纷竖起耳朵聆听上位者的对话。
凤也起身站到萧云成面前,俯身垂首道:“是,父王在小女幼时教导我学的第一篇文章便是这个。”
“哦?为何?寻常人家的启蒙读物可都是三字经或者千字文。”帝王的眼中唯有猜疑。
萧凤也虽是女流之辈,母亲却也出自书香世家,郡主又未必不可夺权。
程曜默默地为她捏了把汗,反倒是作为母亲的落雁面上毫无担忧之色,优哉游哉地搅动桂圆甜羹喝下。
凤也双膝跪地,姿态恭谨:“禀陛下,父王曾以此文教导臣女,即使是身为皇亲国戚,陛下的亲眷,也不能如共叔段一般生出非分之想,一日为臣,便只能是臣子,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之徒,活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父王真是这么教你的?”萧云成眼眸微眯,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是,臣女不敢妄言。”
萧云成开怀大笑,道:“你父王真是生了你这个好女儿,地上凉,快起来吧。”
凤也借此机会便是想尽快表示对皇帝的忠心,定南王之死与这位温和的帝王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一直无法打消他的疑虑,定南王府要不了多久也能再次荒废。
坐回席位上后,她长舒一口气,落雁传声与她:“说的不错。”
凤也得了夸奖,开心地给师父布菜,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母妃多吃一些。”
萧云成望了一眼,暂时打消了怀疑之心,舞乐声再次环绕殿内,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前来与萧凤也敬酒的人也多了不少,凤也皆以果汁回应,落雁偶尔替她承下几杯。
脏腑内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燥热,大殿内人声嘈杂,吵得她更加烦闷,落雁找了个托辞出去醒醒酒。
廊下袭来春日的凉风,吹散了她半身的酒气。
头顶月华皎洁,淡淡的流光四散,正宜观赏。
殿后栽了一棵粗壮的榕树,寻好最粗的那根枝干,她撩起繁重的裙摆,轻踩一脚树干,飞身坐在树枝上,歪过头倚靠着,风吹起她的衣摆,似水波流动。
程曜来到殿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月下有美人兮,见之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