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她的计划和他的计划 ...
-
陈暖连踩几下长廊的木柱,毫不犹豫地近他身前,短刀破空而来。在被对方挡下的同时借助弹出的力将蚕筋线捆在他的腰上,在快下坠到地上时用力拉线,将他从院墙上甩到院中。
许和意在撞到木柱前用手格挡,减缓瞬间下坠的冲击,原本坚韧柔软的丝线在他落地的那一刹那直接变得坚硬。感受到对方用力,许和意怕自己直接被一分为二,立马卸了自己全身的力道,然后就被陈暖拉了过去。
“嘭——”
许和意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裂开,原本还尚未完全恢复的剑伤隐约要再次裂开,随后便感觉到脖子一凉紧接着就是细微的疼痛。
“说,崔书雪在哪?”陈暖将手中的短刀再次往前递了下,冷声问道。
无定斋可能会找不到他的踪迹,但明显活跃在江湖上的崔书雪早已进了百清堂的监管名单中,他的行踪一直在被监视。这也是为什么崔书雪只能派天字营截杀自己,而不能亲自来动手。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个百清堂堂主应是最掌握他踪迹的人。
许和意由于一只手被她压制到自己身后,只能无奈举起另一只手作投降状,看着她早已被怒火点燃的通红的眼睛:“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晚你一会儿才来。”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他派人杀了沈家老小。”
他说完就倾身向前,丝毫不顾脖子上的伤痕更深一分,只是盯着陈暖,声音平静:“陈暖,这已经不是你们个人的私怨了。”他一直知道多年前崔书雪曾差点死在陈暖的剑下,也就是在那时候陈暖因这一战,在江湖上一战成名。后面二人时有争斗,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陈暖竟如此愤怒,哪怕冒着被百清堂发现的风险。
陈暖怔了一下,立刻知道了沈静珠的毒是何时被种下的。
“他也派人杀了下君来全村五十六口人的性命。”
陈暖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短刀,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和意,声音虽淡,但却隐约透露着疯狂:“这单我接了,不死不休。”
许和意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神情逐渐凝重。
许和意虽然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这句话明显是和百清堂对着干,届时说不定她是成功了,但是陈暖自己也要成为一具尸体横在百清堂的堂前了。
陈暖还未走出院子,就看到院门外被几个人挡住了去路,这些人统一身着上绣山河纹样的朱色窄袖衫,腰间配着一把玄色长刀。
陈暖回头,看着还在原地的许和意,冷声道:“你敢拦我?”
许和意一边掏出手帕擦干脖子上的血迹,一边缓步上前,道:“我怎么敢拦大名鼎鼎的陈暖大侠……”他走到陈暖身边,烟紫色外袍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朝上,“今日我拦下的是城门口布告栏那悬赏令上的‘陈廉’。”
“……”
江湖人一般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光明磊落行走世间。但是如今时代变了,时不时有颠倒黑白或者想借百清堂的规矩杀了她的百姓上门状告她,陈暖不得不防,遂化用“陈廉”这个名字接一些“普通”活计。
陈暖沉默了一下,将手中还没有干涸带有血渍的短刀还有缠在袖间的蚕筋线放他手上,见他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疑惑道:“不走吗?”
“你的剑呢?”许和意从一开始在墙上围观她杀人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今日并没有带剑。
“烧了。”
伴着不甘化为灰烬的下君来村人一起在大沼泽地的野火中燃烧。
“磨蹭什么呢,还走不走,再不走我可真走了。”陈暖不耐烦地看着他在那愣神。
许和意默默咽下好不容易想到的安慰的话,跟在她的身后。
飞花剑是当世唯一女铸剑师纪轻竹所做,在江湖武器名剑录上排第七。据传当时陈暖为了得到这柄剑,在自在山庄上打了三天三夜。
既是江湖名剑,又怎会被区区野火……
许和意长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陈暖。
这已经不是陈暖第一次来百清堂,只不过上次是在涉州城,这次在揽水城。
陈暖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打量着周围,雕栏画栋,院中假山环绕,内有潺潺的流水,只是……
“上次是在一座宅院中,这次还是,难道偌大的百清堂连个正式的办公场所都没有吗?”
许和意看着自己脖子上还在隐约渗血的伤口,又从镜中看到陈暖从进来就随便的样子,一直温和的神色变得冷峻:“谁让你坐下了?”
陈暖听着他的声音,不用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此人已经改换了身份——百清堂堂主。虽不情不愿地站起,但还是静待他的下一步问话。
她是一个不喜欢受规矩约束的江湖散人,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她怎会不知。百清堂直属天子管辖,本就是为了监管江湖人,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陈廉”,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许和意敲了敲桌子,原本候在门外的人带着书卷走进来,在早就准备好纸笔的位子上坐下,在接收到许和意的允许后摊开带来的书卷开始进行讯问。
“姓名。”
“陈廉。”
“三个月前城西一家酒楼状告你杀了他的儿子,可有此事?”
“有。”
“原因为何?”
“他儿子输钱了随便找了一家人杀人泄愤,这我能不杀?”
“又是三月前,戴家大公子意外河边溺亡可是你干的?”
“是。”
“原因为何?”
“他以续弦为由实则以虐杀少女为主。”
“两个月……”
“行了,别念了。”陈暖不耐烦地打断他,看着一直自从坐下就不曾开口说话的许和意,“都是我干的。”
卷司使停顿了下,低头等了一会儿见许和意还是没说话,便继续问:“可使用刀剑?”
“宵小鼠辈,还不配我动刀动剑。”
卷司使做好记录后将案卷呈递给许和意,许和意并没有翻开,因为他早已烂熟于心,直接道:“既未对百姓使用刀剑,那就杖三十,禁武半月,可有异议?”
现在是二月末,牵灵花开在三月九,等五日林中瘴气和烟雾消散后便能摘花,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许和意你可真是好算计啊,这头罚了她,那头又要让她帮忙干活。
看来……
是又想挨她一剑了。
陈暖微笑回道:“没有。”
许和意也露出了和以往一样温和的笑容,道:“那就请吧。”
他看着卷司使带着陈暖离开,原本空无一人的身边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若是陈暖看到就一定能认出这个人。
因为此人就是今早何冕说的“浪费了他不少时间”找来的高手。
“公子,下君来村的村民除了沈静珠其余全部被杀。”梁声如今再回想那片浓烟中夹杂着衣物燃烧产生的漫天飞絮和烟灰的场景时仍感到心惊肉跳。
许和意蹙眉,看来沈家那群被替换的杀手就是为了等待有可能幸存的人来自投罗网。
“为什么只是沈家?”许和意不解,毕竟下君来人这么多,怎么偏偏沈家被灭门。
“因为只有沈静珠近期回了沈家,其他的人最近一次回家都是在采猎之前了。”
下君来本就离揽水城很远,再加上恰逢采猎开始的日子,基本不会出现有人回城的情况,毕竟都想趁着这个时期多采点精矿和幽火果卖钱。
“查到原因了吗?”
梁声惭愧地低下了头,道:“尚未。”
“无妨。”许和意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有线索的。”
能想到用每年如期而至的野火来伪装成意外进而掩饰杀人的目的,还不惜搭进去这么多死士都要促成这场灭村计划,此局定是筹谋已久。没了人证、物证又在极端天气的掩饰下,百清堂就算怀疑也毫无证据,只能将此事暂压,继续寻找线索。这也是陈暖一定扬言要杀崔书雪的原因,毕竟杀人最是简单,只需要一人一剑即可。
不过本来确实是万无一失,可偏偏其中有“陈暖”这个最大的变局——若不是梁声偶尔会因为探查江湖人行踪接一些打手的活,说不定还真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许和意看着递在自己眼前沉甸甸的钱袋,不解道:“这是?”
“无定斋给的。”梁声自觉这次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默默上交银钱。
“自己拿着吧,别本就名声不好的我再被人传虐待下属,克扣银钱。”许和意说完就慢悠悠出了门。
算算时间,陈暖那边应该也结束了。
陈暖趴在长凳上,背上早已血肉模糊。若是没有受伤她可能还能恢复得快一些,但她夜里经过几次轮番的战斗,本就伤势未好,再受这三十杖,真就是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了。
许和意看到她凄凄惨惨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腕把了下脉,也着实没想到她竟然伤得如此重,毕竟在城南宅院中她大杀四方的样子可丝毫看不出来还有伤在身。
这就麻烦了。
陈暖和许和意的脑海里同时冒出了这句话。
许和意抱胸站在那里看着她血流如注的后背:伤得如此重,要尽快让她好起来,否则牵灵花的归属恐会生变。
陈暖双眼无神地盯着墙角发呆:伤得这么重,万一采牵灵花的时候伤还没彻底恢复好,如何能抢得过许和意。
“那个……”一直站在许和意旁边被他带来的大夫在沉默中忍不住出声,毕竟那汩汩流血的后背看着着实有点吓人。
然而他微弱的声音被许和意的声音盖过。
“就在这里养伤吧。”百清堂的珍稀药材不少,在他眼皮子底下养伤,相信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陈暖眼睛一亮,立马转头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好!”
“……”
许和意见她答应地如此爽快,不禁沉默,总感觉有点不对。
大夫见二人交谈后依旧没人喊他上前治伤,不禁在心中呐喊:
到底还治不治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