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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悲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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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书雪勉强调理好混乱的内息,睁开眼看到了地上沈静珠的尸身,对已经换下了暗卫衣服的人说:“做的很好,去领赏吧。”
清晨泛着浅金色的朝阳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浅色光晕带着细小微尘笼罩在沈静珠的身上。崔书雪单手支着脑袋看着沈静珠,在思索这具尸体该如何处理。
只因老师不放心这唯一一条漏网之鱼,以防再生变故,他只好亲自动手,因此才临时制定了夜访百清堂的计划。估算着时间陈暖他们已经在从宁静森林赶来揽水城的途中,而自己离开这里已经刻不容缓。
“去把萧云叫来。”崔书雪吩咐身旁的随侍。
如今下君来全村尽灭,就连侥幸生还的沈静珠陈暖都没有护下,想必她已经恨极了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再送她个大礼吧。
牵灵花已被摘去,上君来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在只有零星几人的村道上,一个人突然驾着一匹马疾驰而过,激起阵阵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村口。
正在赶路的陈暖和许和意远远看着一人逐渐出现在视野中,许和意迎面对上,看着他脸上焦急的面容,问:“发生了什么事?”
宝卷从突然被拉住缰绳的惊惧中回神,立刻下马拉住许和意语速极快地说:“百清堂出事了!马已经在上君来村的村口备好!”
陈暖心脏瞬间漏了一拍,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个踏步上了马——
“驾——”
许和意立即运起内力,加快轻功速度跟上。
陈暖感觉到马的速度有点微缓,随后身后有人贴近,她将刚坐稳的许和意的一只手抓到自己腰间,低声道:“抓紧我。”
她猛地一扯缰绳,双.腿夹紧马腹,马的速度再一次提升。
许和意的胳膊环在陈暖的腰间,手掌紧贴她的腰侧,因为马的速度的加快,上半身不得不和她靠近,同时也感觉到了她急速的心跳,不禁皱起了眉头。
经过一.夜激战的陈暖本就负伤在身,再加上不停赶路,早已力竭,只是一直在强撑,如今又听到百清堂出事的消息,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急速吹来的风好似全部灌进了肺腑但无法吐出,窒息感越来越强,直至一股暖流从胸.前传来,内力源源不断涌入,护住了她急速跳动的心脉。她猛地大吸一口气,随后剧烈咳嗽,血自喉间咳出。
许和意察觉到她躬紧的脊背正在逐渐放松,待她的咳嗽声停止,气息逐渐平稳后便将手放下。
许和意拳头逐渐握紧,本以为出来这趟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
二人在上君来换了马后,一人一马再次启程赶往揽水城。
此时揽水城的城门口已经站着好几个人,甚至连一城二司都在那焦急等待。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新任的副城司一脸惊慌失措,在原地直打转。
“安静点。”另一位副城司烦透了身边这个咋咋呼呼的新同僚,虽然之前董宇也不咋地,但目前这位看起来好像也干不成什么大事,本来就心烦,现在更是被他搅得心烦意乱。
百清堂出事,他们定是难逃其咎,更何况这次那位许堂主也在,都不用想乌纱帽能否保住,能保住小命怕是都难。
城主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但脸色极为难看。
如今江湖和朝堂关系本就紧张,再经过这次事件,局势怕是更不乐观。
时间就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流逝,从日出东方等到了日上竿头,直到道路尽头两匹马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随后马背上的人面容也逐渐清晰。
“来了来了。”
许和意看到一城二司出现,就知道此事已经极为严重。
“大人……咳咳咳”其中一位城司正准备大声请罪,就被马急踏而过激起的尘土呛到了。
众人看着两人骑马进城的背影,立马纷纷进城骑马跟上。
陈暖和许和意才刚到门口,就隐约闻到了空气中还隐隐未散去的血腥味。
院中有几个人正在打扫,但目之所及依旧一片狼藉。
被砍断的灯柱,地面、墙壁和回廊都剑痕斑驳,仿佛还能看到当时刀光血影的场景。
陈暖进院门之后直冲向沈静珠的房间,走到门前就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已经复原的房间仍清晰可见各种剑痕和箭簇留下的痕迹,足以可见当时场面的混乱。
“大人……”周庚云和苏泰听下属说许和意回来了,立马赶来。
“怎么回事?”许和意声音虽平淡,但却隐含怒意。
“夜里崔书雪偷袭,兄弟们折损了大半,梁无思重伤断臂目前还在昏迷……”周庚云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房间中陈暖的背影,“……沈姑娘被人带走,目前生死未卜。”
许和意心头一震,盯着周庚云问:“梁无思在哪?”
周庚云正准备回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小鬼,站住!这里不能进来!”门口突然一阵骚乱,原来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童直冲进了院子里。
“陈暖在吗?可有位姑娘姓陈?”院中传来小孩儿极高音调的喊声,原本站在房中一动不动的陈暖立即用轻功到了他面前。
小孩儿一边回想着委托他送信的人所描述的陈暖的面容,一边盯着陈暖的脸,在确认就是她后便将怀中的信件递给她:“有人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陈暖看着孩童离去的背影,拆开了手中的信,信里没有署名,只有一处宅院的居所。
许和意看着陈暖走出百清堂,吩咐周庚云带人跟上她后就让苏泰带自己去梁无思那里。
还未进屋就已经闻到了浓重到刺鼻的药味,许和意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他看着静静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梁无思,他的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失去左臂的肩膀处虽然血已止住,但纱布上渗出后干涸的血渍,仍刺得许和意眼睛发疼。
“他……”许和意清了清有点发干的喉咙,“怎么样了?”
孙流云看着床上的人,叹气道:“命是捡回来了,但这身子要养个半载才能恢复,就是……”
许和意看着床边木桌上放着的被血染红,弓柄上还有裂痕的弯月弓,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活着就好。”
许和意再次推开门,看着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的苏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书房走去。
和煦的阳光透过回廊上镂空的雕花照在许和意身上,耳边仿佛还有前几日梁无思在院中射箭发出的破空声。
他出身于文官簪缨望族,奈何一心只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弓箭手,为此不惜与家人决裂,拜入军中神射手季文英门下。于箭术上他天赋极高,年少时便已在军中成名,后来百清堂成立,被自己选中。
许和意一直知道他心中是有怨言的,毕竟他一心参军,只为保家卫国,却被自己困在这小小的百清堂,如今又……
许和意按了按发涩的眼睛,再睁眼时眼中已满是血丝,恨意凛然。
一刻钟后,数只信鸽从百清堂后院振翅飞出,飞往二十八州——
和意令出,千里追杀。
时间虽已至正午,但春三月的天仍旧阴晴不定,原本温暖和煦的阳光已经被翻滚的云层笼罩。
陈暖看着眼前这座偏僻的宅院,虽然如今门扉半掩,但她推开门时却感觉重于千钧,胳膊止不住地颤抖。
她在害怕。
因为她以内力探查,院中并没有没有活人气息。
其实她在看到宝卷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这种结果,但是在看到院中被吊起来的已经毫无生机的沈静珠,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陈暖用飞剑将穿透沈静珠四肢的铁链打断,接住了她掉落的身体。
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毕竟她还那么小。
沈静珠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在下君来那群小屁孩儿中可是最有威望的。自幼就失去父亲的她很早就懂得了母亲的不易,因此更容易包容、同情和理解他人。她并没有什么习剑的天赋,但在陈暖养伤期间教他们强身健体和简单保护自己的身法时,她也最是认真。因为她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以及小狗来福。
她身体虽小,但却拥有守护他人的强大内心,因此她愿意吃苦,也不怕吃苦。
她本可以健康长大的。
她本可以凭着自己坚持不懈的毅力长大后成为一名守护她人的大侠。
陈暖将怀中当初魏满仓临死前给她的木剑放到沈静珠怀里,另一物却随着她的动作掉了出来。她看着掉落在沈静珠手边的布袋,那里面装着牵灵花。
还是晚了。
她埋首在沈静珠的怀里。
是的,自己一直都在晚——从一个月前第一次在林中发现有人监视的时候,从半月前没有在野火中救下下君来村民的时候,从没有救下魏满仓的时候,从今夜摘牵灵花的时候,每一步都慢了。
闪电劈开翻滚的云层,雷声轰然炸响,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许和意靠在门框上,看着细密如针的雨丝,耳中听着她的呜咽声,缓缓攥紧了手中尚未撑开的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