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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治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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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悬浮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郁知怔怔地看着褚闻殊,看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深不见底的银灰色眼眸。
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他这些天来所有脆弱的自我安慰式抵抗。
他没有反驳。
因为褚闻殊说的是事实。
这一周多来,他刻意减少与褚闻殊的接触,试图证明自己可以不需要那份过度的照顾。可身体从不说谎。
整夜睁眼到天明,盘里的食物动不了几口,后颈腺体总泛着低热,信息素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直到今天在课堂上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课桌前。
他的身体,早用最直白的方式,选好了归途。
“我……”郁知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真话。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依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和褚闻殊之间越来越模糊的关系,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这个庞大冰冷的帝星继续生活。
褚闻殊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他才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郁知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那就交给我。”他说,“医生说你需要稳定的信息素。知知,让我照顾你,好吗?”
没有命令,不是要求,只是一个温柔的询问。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
“……好。”
这个字轻得像叹息,又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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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从当晚就开始了。
医生开的处方单上,除了几支营养补充剂和舒缓喷雾,还有一份详细的“接触治疗指南”。冷静的医学术语列着条条框框,把亲密拆成了精确的数字:
日常轻度接触:每日累计不少于2小时,包括同处一室、简单肢体接触(如握手、揽肩)。
中度安抚接触:每日至少1次,每次30分钟以上,建议采用拥抱、依偎等更姿势,促进信息素稳定交换。
深度修复接触:每周2-3次,在Omega情绪稳定的放松状态下进行,可配合舒缓音乐或冥想,时长45-60分钟。
第一晚的“中度安抚接触”在客厅的沙发上进行。
褚闻殊换上了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银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知知。”
郁知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别紧张,”褚闻殊的声音放得很柔,“只是拥抱。只是治疗的一部分。”
治疗。
郁知在心里默念这个词,试图给自己一些心理建设。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在沙发边缘坐下,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褚闻殊没催他,只是端起温水喝了一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伸手,将郁知揽进怀里。
这个动作并不粗暴,甚至称得上温柔——他的手先落在郁知肩上,轻轻一带,郁知就顺势倒进了他怀里。
然后那只手滑到郁知背后,一下一下,缓慢而规律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放松,”褚闻殊低声说,下巴轻轻抵在郁知发顶,“你可以靠着我。”
郁知的身体还僵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褚闻殊胸膛的温度,闻到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甚至能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这一切都太过亲密,超出了他二十年来与人相处的安全距离。
可就在这时,后颈腺体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是信息素失调的信号。
郁知下意识地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转移注意力。
“别忍着,”褚闻殊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适,手掌移到他的后颈,指尖轻轻按压腺体周围的穴位,“让信息素自然流动。我在,不会失控的。”
他的指腹微凉,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与此同时,那股雪松气息愈发清晰,像轻暖的羽绒,温柔地把郁知包裹在里面。
腺体的灼热感渐渐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舒适,干涸的土地终于等到了细雨。
郁知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不再躁动不安地试图逸散,而是温顺地沉淀下来,与周围的雪松气息缓缓交融。
更让他意外的是褚闻殊的变化。
起初他只是安静地抱着郁知,呼吸平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郁知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感在逐渐放松。连带着褚闻殊惯常带有的锐利气场,也变得异常柔和。
“学长?”郁知忍不住小声问,“你还好吗?”
褚闻殊没有立刻回答。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放松。
“很好,”他说,手臂微微收紧,将郁知搂得更贴近些,“你的信息素……对我也有安抚作用。”
郁知怔了怔。
他想起来,在实验室那次褚闻殊精神海暴乱发作时,自己的信息素确实短暂地安抚过他。原来那不是偶然?
“医生没有详细说明,”褚闻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低声解释,“但检测数据显示,我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可能高到产生了双向安抚效应。你依赖我的信息素稳定状态,而我……需要你的信息素来平复精神海的波动。”
他们好像成了彼此的“药”。
这个认知让郁知的心情复杂难言。他和褚闻殊之间的牵绊,好像比想象中更加深刻,更加难以挣脱。
“所以,”郁知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是互相需要的。”
“嗯。”褚闻殊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卷起郁知的一缕黑发,在指尖缠绕,“互相需要。”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郁知最初僵硬的身体,在雪松气息和规律轻拍的安抚下,渐渐松弛下来。他靠在褚闻殊怀里,鼻尖抵着他的锁骨,能闻到属于这个人更加浓郁的本质气息,清冷,却不刺骨。
而他,竟开始贪恋这份温暖。
当褚闻殊的手掌贴在他后背时,他会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靠;当褚闻殊调整姿势时,他会下意识地追着那气息移动;甚至当治疗时间结束,褚闻殊轻轻松开他时,他心里竟也闪过一丝细微的失落。
“好了,”褚闻殊看了一眼计时器,“三十二分钟。今天够了。”
他松开手,动作很缓,给郁知足够的适应时间。
郁知坐直身体,脸颊有些发烫。他不敢看褚闻殊,只是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学长。”
“不用谢。”褚闻殊站起身,走到料理台边倒了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郁知,“这是治疗,是我应该做的事。”
郁知接过水杯,指尖碰到褚闻殊的手指——温暖而干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整夜抱着他,用手心贴着他的额头,一遍遍说“没事了,妈妈在”。那时的他觉得,母亲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而现在,这个怀抱换了人。
却同样,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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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成为日常后,生活被重新构建成一种精确而温存的模式。
每天早晨七点,郁知会在雪松气息的包裹中自然醒来。
他会和褚闻殊一起吃早餐。餐桌上永远有他喜欢的食物,而褚闻殊会一边看晨间简报,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营养最均衡的那份推到他面前。
上午上课,中午褚闻殊会“顺路”接他回住处午休。
所谓的午休,其实是三十分钟的轻度接触治疗——有时是并肩坐在沙发上各自看书,有时是褚闻殊处理公务,郁知靠在他怀中小憩。
下午的训练或自习结束后,傍晚会有一次正式的中度安抚接触。
地点通常在客厅,时长严格控制在三十到四十分钟。褚闻殊会设定一个静音的计时器,时间到了就轻轻松开,从不逾矩。
褚闻殊似乎真的严格遵守着“治疗”的边界。
他的拥抱永远温柔克制,手掌停留的位置仅限于背部、肩膀和后颈——那些医学上认定的信息素交换关键区域。
他不会有过分的抚摸,不会说暧昧的话语,甚至眼神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不越雷池半步。
这种克制,反而让郁知更加困惑。
如果褚闻殊真的像论坛上那些人揣测的那样,为什么能做到如此……规矩?
这个疑问在某次深度修复接触时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郁知因为一周的课程和训练,累得浑身发软。在接触开始后不久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靠在褚闻殊怀里,意识模糊,只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手掌在自己后颈轻柔按压的触感,以及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雪松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后他看见了。
——褚闻殊正低头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涌着某种近乎痴迷的暗涌。那眼神太深了,深得像要将人吞噬,里面混杂着满足、占有,和一种郁知无法理解的、近乎虔诚的狂热。
更让郁知心惊的,是褚闻殊的身体状态。
他的呼吸比平时急促,胸膛起伏的幅度明显增大。揽着郁知的手臂肌肉紧绷,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着的极致兴奋。
郁知瞬间清醒了。
他想坐起来,可身体刚一动,褚闻殊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将他牢牢锁在怀里。那个动作快得近乎本能,力道大得让郁知闷哼一声。
“学、学长……”郁知的声音有点抖。
褚闻殊像是猛地回过神。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些骇人的暗涌已经消失无踪,重新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清明。
“抱歉,”他松开手,声音有些沙哑,“弄疼你了?”
郁知摇摇头,眼睛睁的圆圆的,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褚闻殊别开视线,看向计时器:“时间差不多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他起身离开,脚步比平时稍快。
郁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消失在卧室门后的背影,许久没有动弹。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不小心,窥探到了褚闻殊完美面具下的一角。
那只被安抚、被驯服的野兽,之所以安分,或许只是因为——
要安抚这头野兽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