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蚀刻》又见潮

2、雪

　　“哎......”
　　“那也...这...”
　　“不会...”
　　“......”
　　不知道在混沌中挣扎了多久，伏在地上的少年终于微微动了动手指，有了醒过来的迹象。他似乎累极了，连睁开双眼都要用尽全力。头好像被人开过瓢，从最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痛得他想骂人。嘴里被塞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做的布，非常粗糙，刺激得他想干呕。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身后几个人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少年自欺欺人地闭了闭眼，却也知道，此时装死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他手上似乎有伤，被这么一捏，本就有些狰狞的伤口再次裂开，慢慢洇出血来。
　　那少年被痛得浑身一抖，浑身却像被抽了筋骨一般软弱无力，连叫都叫都叫不大声，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捏住他手的人却好像仍不满意，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年的胳膊，终于在血快要滴落的时候伸手一抿，将鲜红的血送到自己唇边舔舐。
　　他身边的两人没有立刻动手，貌似心有顾忌，悄悄盯着那人脸上的疤痕片刻，然后惊奇地发现：那道陈年旧疤居然真的慢慢消失了！变得光洁如初。
　　两人的脸上瞬间被喜悦笼罩，争先恐后地把手往少年手腕下伸。
　　大的小的新的陈的伤口都愈合之后，地上的少年似乎变得更加昏沉。脚步声慢慢变远，那三个人继续在火边谈起事情来。
　　经历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陈霁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并不淡定，反而可以说惊慌极了，伤口裂开之后，他并不是有意装睡，而是...他根本做不到睁眼！他惊慌的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他的灵魂和□□仿佛被人用斧子劈开，活生生地撕裂成两半，只能听之任之，任人摆布。我是谁？陈霁。我死了没有？显然没有。这是哪？不知道。医院？明显不是。我为什么被绑起来了？还是趴在地上的姿势？他们到底在对我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无比糟糕，似乎除了任人鱼肉没有其他任何选项，陈霁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个噩梦，但是这噩梦是不是太噩了？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刚才是在做雷锋在江上救人吧。
　　他的思维混乱又打结，像48个熊孩子用不同颜色的蜡笔在同一张白纸上乱涂乱画，毫无逻辑。这个空间并不大，即使刚才的那几个人刻意离他远了些，他还是能听到他们在聊天。更何况，其中力气最大的那个还是个大嗓门。
　　大嗓门：“救过我们的命又如何！如今魂草没有找到，不带着它，我们拿什么回去复命？你我三人回到京城依旧会命丧黄泉！”
　　这大嗓门说话怎么还有点文邹邹的？拿的古风剧本？救过命是什么意思？被绑起来的人其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算什么？寓言故事？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郝建老太太？古风版少年与大嗓门？
　　一个人略带迟疑地“嗯”了一声，很快又被另一个声音很细的人打断。
　　“我看，这妖狐的血未必只能解毒，应该还能疗愈伤口。刚才我们不是也试过了？有这种能力，为皇帝延年益寿应该不在话下。到时候加官晋爵，黄金万两，史官一落笔，没准还能青史留名，谁不想？”
　　陈霁现在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他还是想默默翻个白眼。好一个沽名钓誉满打满算之徒！
　　大嗓门好像有些兴奋：“如果能延年益寿，我们何不自己留下？活他个一百年！”
　　陈霁更无语了，当这少年是唐僧吗？吃了能长生不老。
　　声音极细的人似乎也有些无语，声音也更冷了些：“刚才不是还说过会命丧黄泉？我们带不了魂草回去复命，不说皇帝砍我们一万次，太子砍我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也不够！”
　　大嗓门明显被骂蔫了，但是延年益寿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他绞尽脑汁终于又想了点干巴巴的话出来：“太子恐怕巴不得皇帝...”
　　大嗓门嗓门虽然大，但到底没傻透气，懂得留白的艺术。话只说了一半，在场的几个人已经全都懂了。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第三个人终于开口了，陈霁本来以为他是个话少没主见的窝囊废，谁知道这位更是重量级，一张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思来想去，我确实不该动恻隐之心。会解毒自然应该会下毒。这妖狐非池中物，你我三人恐怕制服不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砍了他的尾巴。”
　　什么？？！！！！！！！！！！！！！！！！！
　　如果陈霁能说话，他现在绝对能飙出最高男高音。杀生不虐生不懂吗？砍了尾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吧？不对？哪来的狐狸？他现在是只狐狸？解毒...长生...这个设定和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小说怎么有点像？
　　难道他穿越进了自己脑补的小说里吗？
　　不对，还是不对，自己脑补出的是爽文啊！给太子下毒，用解药逼迫他...他并不贪心，作为解药的血流尽后自己便身死魂消，用短短的五载光阴达成公平交易，也算是弥补了自己没感受过爱情的缺憾。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太子在哪？他难道创业未半就要中道崩殂？穿越到自己脑补的小说里成了炮灰？
　　如果真是自己脑补的世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开金手指？意念开金手指行不行？快点来个人美救英雄一下...太子....对了，太子死哪去了快来救他一下！
　　呼啸的风穿堂而过，虽然看不见，但是以目前的温度来说，应该是在下大雪。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扎进耳朵里，像学生时代有人用指甲挠墙一样让人难受。
　　有人在往这边来。这三个人还有同伙？没等陈霁细想，他的头又痛了起来，甚至比刚才痛得更严重，脑子里像被安装了抽水马桶，强烈的水压和巨大的漩涡将他的脑子搅得一片混乱，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身体一轻，像是被谁抱在了怀里。
　　......
　　滴答，滴答...
　　昔日雪白甚至能反光的白毛被血染上了红色，迸溅的血迹沾上了刽子手的脸。那节断了的尾巴被妥善地收好，被清水洗涤，又经过加工之后，献给了贵人。
　　那狐狸本就虚弱，被砍断了尾巴之后更是痛不欲生，连夜昏迷。他手腕上的伤口本就没有愈合，又添了如此大的一道新伤，即使真的有传说中的百年寿命，估计也要折中折中再折中。
　　盯上他的人实在太心急了，如果肯花费时间再多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
　　他的眼睛有一只是深蓝色的，牙齿也与常人无异，并不能算纯种的狐狸。
　　传说，除了在西南，最北端极寒之地也有一批人在悄悄研究药人，因为成功的概率极低，尚未让外人知晓。
　　狐狸被送到殿前，身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内在却已经奄奄一息。印象中，他在大雪天救了几个奄奄一息的过路行人，再醒来，尾巴已经断掉，百年修为尽失。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的心底有很浓重的一股情绪，但他描述不出来，这太难了。
　　细瘦苍白的手用尽全力往上一扬，殿内所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非人能忍受的钝痛掩埋。刺耳的哀号声瞬间响遍了整个大殿。
　　大概是痛极了，那少年的人形有些维持不住，头顶露出了两只尖尖的耳朵。他的脚步很慢，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进献“宝物”的三个人面前。
　　他们三个的疼痛等级最高，此时已经面目狰狞地倒在了地上，看少年的眼神活像见到了鬼。他们的身体开始慢慢出现了一些伤口：摔在地上被刮破了皮，用刀时不小心砍到了手，在战场上被射了一剑...最后是，中了不知名的毒。
　　可能是狐狸的威慑太足，也可能是身体上的疼痛太重，这三个人很快就晕了过去。少年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没有片刻停留，只是又一抬手，殿内所有人的疼痛都消失了。
　　“神仙留步！”
　　几个侍卫面带惊惶地对视了一眼，颤颤巍巍地拦住了少年的去路。那少年无意伤人，转过头看向声音来处...的右边。
　　那里站着一个很漂亮的人。
　　声音穿耳而过，少年根本没有听清说了什么，只是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个漂亮的人看。那人似乎不习惯被人打量，面对他直白的眼神，眉心微蹙，隐隐表现出一股狠劲来。
　　少年对人类并不熟悉，但他也明白此刻拥有话语权滔滔不绝的应该是他们的...头头。他会说的话不多，仅有的几句还是年少化形时听路人说的。他琢磨了一阵，伸手轻轻指了指那个美男。
　　“我要他...”
　　“他做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