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相识——酒吧里的错认和改词 ...
-
霓虹把“忘忧”酒吧的木质吧台染成暧昧的橘红,威士忌的醇香混着迷迭香的气息在空气里流淌,还裹着点舞台音响的低频震动,闷得人心里发慌。沈清晏指尖捏着半杯琥珀色的酒液,杯壁的凉意抵不住脸颊灼烧般的热——她刚结束一场全国古典舞大赛的终审,连续一周的高强度看展、点评,再加上舞团新编舞剧《洛神赋》的排练瓶颈,膝盖旧伤隐隐作痛,让这位三十五岁的业界大拿身心俱疲。同事拉着她来散心,说借酒消消郁气,可她忘了自己酒精过敏,不过浅浅抿了两口,视线就开始发飘,连呼吸都带着点发烫的钝感,像是喉咙里卡了团温火。
沈清晏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鬓边,被热气蒸得微微卷曲,衬得眉眼愈发清冷。常年跳古典舞的缘故,她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坐在吧台前,背脊也没塌过半分,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舒展韵律。米白色羊绒衫勾勒出纤细却有力量的肩背,手腕上一块戴了多年的银表,表链磨得发亮,指节分明的手上带着常年练舞留下的薄茧,指腹还有按把杆磨出的淡痕。她的气质清冷又温柔,像浸在寒泉里的玉,和酒吧的喧闹、烟酒气格格不入。她撑着额头,指腹按压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试图让眩晕感减轻些,可眼前的人影和灯光都在旋转,连洗手间的方向都辨不清,只能扶着墙慢慢起身。
“抱歉,借过……”她脚步虚浮地往走廊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墙面,凉意稍微定了定神。拐角处猛地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布料粗粝,带着点洗得发白的柔软,和服务生的制服完全不同。她声音软得没力气,带着点微醺的沙哑,眼神都聚焦不清:“服务员姐姐,洗手间……能不能带我去?”
被抓住的林念星愣了愣。她刚抱着吉他从后台出来,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滑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锁骨处还沾着点舞台灯光的橘红。她本想着赶紧上台调试琴弦,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定在了原地。指尖触到对方胳膊时,先感受到的是羊绒下紧实的肌肉线条,不像寻常醉酒者那般绵软,反倒透着股暗藏的力量。
待听清那软乎乎带着沙哑的请求,她低头看去,恰好撞进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平日里见多了酒吧里或油腻或轻佻的眼神,这双眼眸却清亮得很,哪怕失了焦,也像蒙着薄雾的寒潭,半点没有俗世的浊气。沈清晏鬓边的碎发被热气蒸得卷曲,贴在泛红的脸颊上,那支素净的木簪斜插在发间,和她身上的米白色羊绒衫搭得恰到好处,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与这满是烟酒味的走廊格格不入。
林念星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像被指尖弹错的吉他弦,震得她指尖发麻。她活了二十一年,见惯了为生活奔波的疲惫,听多了人情世故的敷衍,还是头一次见有人醉得站不稳,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连求助的语气都带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尤其是对方攥着她衣袖的手指,指节分明,指腹那层薄茧蹭过布料时,带着种奇异的触感,让她莫名想起吉他弦在指尖震动的酥麻。
“跟我来。”她放轻声音,声音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扶着沈清晏胳膊的手也格外小心,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碎了这尊易碎的玉。走了两步,沈清晏脚步晃了晃,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浅浅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拂过她的手腕,林念星只觉得那片皮肤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耳廓都热得发烫。
指尖触到对方衣袖的质感——不是服务生的制服,是细腻柔软的羊绒,沈清晏微醺的眼神艰难地扫过她怀里的吉他,琴身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常年携带的磨损,她又迷迷糊糊地重复:“麻烦了……头好晕。”
林念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连耳尖都透着粉,眼尾沾着点水光,眼神湿漉漉的像只迷路的猫,连站都站不稳,心头莫名一软。扶着沈清晏的胳膊往洗手间方向走时,能清晰摸到对方肌肉的紧实线条,体温偏高,连呼吸都带着浅浅的酒气,喷在她的手腕上,有点痒。她的掌心不经意间蹭过沈清晏的手腕,触到那层薄薄的、带着颗粒感的舞茧,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位姐姐,大概是做什么需要长期用手的工作吧,指尖的茧都这么规整。
“谢谢。”沈清晏站稳后,对着她笑了笑,眼角眉梢的郁气被酒精冲得淡了,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灯光下,她的眉眼舒展,睫毛纤长,像蝶翼般轻轻颤动,笑起来时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和平时舞台上那个眼神凌厉、身姿挺拔的沈首席判若两人,多了几分烟火气的软。
林念星没多留,转身往舞台走,临上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米白色羊绒衫的女人正扶着门框,脑袋还在轻轻晃,像株被风吹得微微摇曳的芦苇,模样实在可爱。她攥了攥吉他背带,指尖捏得发白,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今晚最后一首歌,想唱点不一样的,唱给那个脸红的姐姐听。
舞台灯光亮起,暖黄色的光笼罩着林念星,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坐在高脚凳上,指尖拨响吉他弦,干净清亮的旋律漫过喧闹的人群,像一把温柔的刀,瞬间压下了酒吧里的嘈杂和碰杯声。沈清晏洗了把冷水脸,凉水泼在脸上,眩晕感稍缓,循着歌声往回走。她找了个靠近舞台的空位坐下,视线牢牢锁在台上的小姑娘身上——她低头拨弦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指尖飞快地在琴弦上移动,指腹带着薄茧,扫弦的动作利落又带着点韧劲。
姑娘唱的是原创,第一首《挣扎》里有对生活的嘶吼,“泡面加月光,是我今夜的床;透析单的字,比歌词还烫”,歌词直白得让人心疼,尾音带着点破音的沙哑,像是拼尽全力喊出来的;第二首《微光》又满是倔强,“就算明天没太阳,我也捧着火种闯”,嗓音清透,像夏夜的风劈开闷热,吉他弦的扫动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沈清晏原本烦躁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她看着姑娘唱歌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偶尔抬眼时亮得惊人的眸子,看着她不自觉咬紧的下唇,忽然觉得这趟酒吧没白来——这小姑娘的歌声里,有股拼尽全力的生命力,和她对古典舞的执着,和她藏在清冷外表下的倔强,莫名契合。
第三首歌是首温柔的民谣,唱着少年人的心事。林念星的声音渐渐放软,像羽毛拂过心尖,眼神不自觉地往沈清晏的方向飘,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的瞬间,沈清晏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羊绒的布料皱起一团,脸颊的热度又悄悄升了上来,比酒精带来的灼热更甚。
前三首歌很快唱完,台下响起零散的掌声,夹杂着几声叫好。林念星调了调琴弦,指尖划过弦身,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抬眼时恰好对上沈清晏的视线。她顿了顿,指尖重新落下,熟悉的旋律响起——是《后来》,但歌词渐渐有了不一样。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她唱到最后一句,声音轻轻颤了颤,像是怕惊扰了谁,又像是无比坚定,眼神牢牢锁着沈清晏,一字一句改得清晰:“后来我总算懂得了何为偏爱,原来有一个女孩,爱着一个女孩。”
酒吧的喧闹仿佛瞬间退去,只剩下那清透的歌声,和姑娘眼里毫不掩饰的光亮,像两簇小火焰,直直烧进沈清晏心里。三十五岁的她见惯了名利场的虚与委蛇,也经历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却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又隐晦地告白过——在这样一个嘈杂、暧昧的酒吧里,在满场陌生人的注视下,用一首歌,把心事唱给她一个人听。她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和歌词里藏不住的深情,让她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歌曲结束,林念星放下吉他,在掌声中跳下舞台,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径直走向沈清晏的桌子。她拉过椅子坐下,指尖有些紧张地抠着吉他包的带子,布料被抠得发皱,脸颊微红,长直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清晏:“姐姐,我叫林念星,刚才……你没生气吧?”
“没生气。”沈清晏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声音带着刚褪去的微醺沙哑,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我叫沈清晏。你的歌,很好听。尤其是第一首,写得很真实,像……像把心剖开了给人看。”
林念星眼睛一亮,像得到了奖励的小孩,瞬间抬起头,眼里的光芒更盛了,连耳尖的粉色都深了几分:“真的吗?那首《挣扎》是我昨天熬夜写的,在出租屋的台灯下,写一会儿就看看手机里的透析单,怕记错缴费日期。”她直白得可爱,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吉他包上的补丁,“我想多写点歌,早点攒够钱给我妈换肾,也想……也想不用再给别人当枪手,唱自己的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改词的事,是临时起意……刚才看姐姐你,脸红扑扑的,站都站不稳,却还是透着股干净的劲儿,就觉得很特别。”
沈清晏看着她青涩又热烈的模样,看着她指尖的薄茧,看着吉他包上的补丁,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泡化的糖。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酒吧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眼前小姑娘明亮的眼睛,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温柔的意外。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过林念星垂在肩头的长发,发丝柔软顺滑,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和酒吧的烟酒气截然不同。指尖触到发丝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沈清晏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你的头发很好看,很软。”
林念星的脸颊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连耳尖都红得要滴血,呼吸都乱了几分。她猛地抬头看向沈清晏,撞进对方温柔的眼眸里,心跳漏了一拍,声音细若蚊蚋:“姐姐你的头发才好看,挽起来的样子,用木簪固定着,像古典舞里的仙子,就是……就是有点可惜,这么好看的头发,总挽着会不会累?”
沈清晏被她直白又贴心的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碰到木簪的纹路:“只是图方便,练舞的时候总要挽起来,不然会缠住动作。”
“练舞?”林念星猛地攥紧吉他背带,指节泛白,眼里瞬间迸发出崇拜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沈清晏时,连呼吸都带着点抑制不住的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沈清晏的手腕:“姐姐,你是跳古典舞的对不对?我之前在艺术频道的名家展演里刷到过沈清晏老师的专场,从《踏歌》到《昭君出塞》,每一支都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真的太绝了!”
沈清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温和点头。林念星的眼睛更亮了,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连带着之前的紧张都消散了大半:“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的!你的身韵太特别了,别人跳‘云手’总少点味道,你做的时候,手臂像流水一样圆转自如,从指尖到肩膀,没有一丝僵硬的痕迹,连呼吸都跟着动作起伏,吸气时提肩,呼气时沉腰,真的把‘圆、曲、拧、倾’的味道拿捏得死死的。”
她下意识地抬手,模仿着“提沉冲靠”的基础姿态,肩膀轻轻提领,腰肢缓缓下沉,动作带着点生涩的笨拙,像刚学步的小鹿,却格外认真:“还有你走圆场步的时候,脚下又轻又稳,裙摆贴着地面飘起来,像踏在云上面一样,看不出一点用力的痕迹。记得你跳《昭君出塞》时,最后那段独舞,你转身回眸,眼神里带着不舍却又坚定,手型是古典舞里标准的‘兰花指’,指尖微微泛着劲,明明没有台词,没有配乐的高潮,可我就是能感受到昭君的家国情怀,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差点掉在作业本上。”
沈清晏看着她认真模仿的样子,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崇拜,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眼前的小姑娘,像一束鲜活的光,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撞进了她平静已久、满是规矩与克制的世界——她的直白、她的坚韧、她的真诚,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沈清晏裹在外面的坚硬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