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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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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屿正坐在床边翻着周衍上次带来的画册,指尖刚触到一页画着飞鸟的图,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陆清恒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白大褂上还带着旅途的薄尘,眼睛里藏着难掩的疲惫,却又亮着一簇灼人的光。
他反手带上门,快步走到桑屿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桑屿,我回来了。”
桑屿立刻合上册子,抬眸望他,眼里满是重逢的欣喜,指尖动了动,想比划些什么,却被陆清恒轻轻按住了手背。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桑屿低头一看,是邻市赫赫有名御菓斋!桑屿迫不及待的接过陆清恒手里的袋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
“吃吧。”
桑屿像是得到了应允的小孩,马上从袋子里掏出一块苹果酥。
焦糖色的边缘浸着甜香,混着肉桂的微辛漫在空气里。
他捏起苹果酥,酥皮蓬松得仿佛一碰就会簌簌掉渣,指尖刻意蜷起,小心翼翼托着底部。
走到陆清恒面前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温温的,像阳光裹着风,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抬手拿向陆清恒唇边时,指尖先泛起了薄红——心里的热意顺着血管往上涌,漫到了指节。
陆清恒顺从地张口,牙齿轻轻咬下一小块酥皮,舌尖碰到他指尖的瞬间,桑屿像被电流轻轻蜇了一下,手猛地顿了顿。
他慌忙垂下眼,盯着陆清恒的下唇,却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热度顺着耳尖往上爬,连耳廓都烧得发麻。
他怕掉渣,手指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上陆清恒的唇角。
鼻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是独属于陆清恒的味道,让他莫名安心,又忍不住心跳加速。
指尖的温度透过酥皮传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咀嚼时脸颊的轻微起伏,心里的悸动翻涌得更厉害,脸颊的红从颧骨蔓延到鬓角,像晕开的胭脂。
“好吃。”陆清恒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沉地落在耳边,桑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苹果酥的碎屑轻轻落在他的指腹。
他没躲开,反而鼓起勇气抬了抬眼,刚好撞进陆清恒温柔的眼底——那里面映着自己泛红的脸颊,映着阳光,映着满室的甜香。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慌忙移开视线,却主动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陆清恒唇角沾着的一点糖霜。
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悸动像潮水般漫上来,脸颊的热度几乎要烧起来,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
他不敢停留,飞快地收回手,却在低头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藏着藏不住的欢喜与羞涩。
“你尝尝,很不错。”
桑雨就着陆清恒吃过的苹果酥咬了一口。
很好吃,也很甜…
陆清恒在他身边坐下:“桑屿,这次学术研讨会,我见到了很多国际上顶尖的耳鼻喉科专家,我跟他们聊了很久你的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桑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找到了能让你复声的办法。”
桑屿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惊雷击中,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清恒。
他张了张嘴唇,喉咙里只发出微弱的气流声,什么也说不出来,可眼里瞬间涌上来的水光,已经泄露了他翻涌的情绪。
“是一台手术,”陆清恒的声音沉了下来,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要修复你受损的声带神经,还要做喉部组织的重建。技术上已经有过成功案例,但桑屿,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手术有风险。”
桑屿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几分,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风险主要在两方面,”陆清恒没有回避,坦诚地说道,“一是神经修复的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可能术后声音会很沙哑,达不到理想效果;二是最坏的情况,可能会损伤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喉部功能,导致你……永远都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最后一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桑屿心上。
他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陆清恒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也知道你在怕什么。”
桑屿缓缓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看向陆清恒,手指颤抖着在空中比划——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了摇头,又伸出手,做出一个“更糟”的手势,最后捂住了嘴,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犹豫。
他怕,怕这场手术会夺走他最后一点希望,怕自己连现在这样,还能通过眼神和手势与人交流的状态都保不住,也怕自己失去了最后一点站在陆清恒身边的资格。
如果真的彻底失去发声的可能,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样的打击。
陆清恒看懂了他的手势,也看懂了他眼底深处的怯懦。
他没有再劝说,只是伸手拭去桑屿眼角滑落的泪水,掌心的温度温柔而坚定:“我不会逼你,桑屿。做手术与否,决定权永远在你手里。”
他顿了顿:“我希望你能说话,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而是因为我想让你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让你不用再费力比划就能表达心意,想让你能亲口说出你喜欢的、不喜欢的一切。但如果这会让你陷入更深的恐惧,我宁愿你保持现在的样子,至少你是安全的,是快乐的。”
桑屿看着他,心里有点酸酸的。
这几个月来,陆清恒不只是他的医生,更像是自己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从最初他因为不能说话而自卑孤僻,到后来慢慢愿意与人交流,都是陆清恒一点点耐心引导的结果。
他知道陆清恒是真心为他好,可心里的恐惧就像一张网,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轻易做出决定。
接下来的大半天,桑屿都有些魂不守舍。
一边是复声的诱惑,一边是失败的恐惧,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激烈地交战。
陆清恒没有再提手术的事,只是像往常一样,给他做检查,陪他聊天,偶尔讲些研讨会期间遇到的趣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傍晚时分,陆清恒收拾好东西,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走到桑屿身边,轻声说:“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天气预报说观测条件很好。我们一起在窗边等,好不好?”
桑屿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他小时候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为了躲那些要债的人,他记得奶奶曾带他看过流星雨,很好看。
陆清恒拉上了一半窗帘,留下足够的缝隙,又搬来两把椅子,并排放在窗边。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安静而温柔的氛围。
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散落的星辰。桑屿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的烦躁似乎也慢慢沉淀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下意识地往陆清恒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肩膀。
陆清恒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甚至主动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忽然,一道明亮的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迹,转瞬即逝。
桑屿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抬起手指了指天空,眼里满是惊喜。
“看见了,”陆清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得像晚风,“还有很多,慢慢等。”
桑屿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夜空里偶尔划过的流星,心里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转过头,看向陆清恒,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小的时候为了躲追债的人,父母都不在家,奶奶就把我接去乡下住了一段时间。
陆清恒耐心地看着,轻声说:“然后呢?”
“我记得那个时候,在乡下,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漫天的星星,特别美。”桑屿又打下。
陆清恒的心里一紧,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桑屿的手很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他接着写:后来奶奶去世了,因为追债的人,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我就只能不停的休学转学,在不同的地方租房子,后来也去之前跟奶奶住的乡下小房子里面看过,父母都不在,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后院里长了很多草。直到上了大学,遇到周衍,才有了相对安稳的生活。
这些都是桑屿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往事。那些委屈、自卑和痛苦,像沉重的石头,压了他很多年。
可此刻,坐在陆清恒身边,看着窗外的流星雨,他忽然想把这一切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他写很慢,有时候情绪激动,手指会抖得厉害,陆清恒就耐心地等着,偶尔轻声询问,帮他理清思路。
他没有打断,没有安慰,只是认真地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桑屿停下了比划,疲惫地靠在陆清恒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那些不好的回忆说出来之后,心里并没有更难受,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变得格外轻松。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跟他有了同频的记忆。
陆清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现在的你,有我陪着。”
桑屿睁开眼,看向陆清恒。
窗外的流星雨还在不时划过,银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温柔了他的眉眼。
他忽然觉得,不管能不能说话,不管未来会怎样,此刻能这样靠在陆清恒身边,一起看流星,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陆清恒的胳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陆清恒感受到他的动作,心里一暖,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手术的事,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选什么,我都支持你。”
桑屿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选择做手术,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他知道,有陆清恒在身边,他就不用再害怕。
流星划过的瞬间,陆清恒许愿——
祝我们幸福。